这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一笔带过,易寒马上转向下一名同事,余安生心里却翻起云涌的情绪。
这位神采奕奕的女警官曾经是自己的警校同班同学,可现在两人发展天差地别,人家已经副科实职,自己却还在基层的泥坑里滚打,因为投诉写情况说明,望着光彩照人的易寒,余安生心里难免的涌起一丝酸楚。
短暂客气的见面会很快结束,陈局长还要同新班子开党委会,布置分工,几位领导到楼上会议室去了,剩下的民警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回到手头的案卷琐事之中。
除了刚刚的那流露出的一丝惊讶,易寒与余安生的世界又再无交集。他不由的苦笑一下,这才是真实的人生,曾经同学又怎么样?人家可是局长口里的金凤凰,26岁的副科实职,自己的人生早就尘埃落定,一辈子就是个小民警而已。
余安生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不该有的比较,回去写完了昨晚警情的情况说明,将案卷归了档,刚准备回宿舍躺躺,却又看到微信工作群里发了集合的通知,说是要开全体民警会议。
所里众人放下手头事情,各自叼着烟,提着水杯往三楼大会议室走去,余安生刚站起身,眼前却突然就是一黑,好不容易扶住桌子站好,想来自己熬了一个通宵,早就筋疲力尽,这下差点低血糖晕倒。
看来也就是领导开完小会,新班子准备同所里民警见个面,向众人宣布一下分工而已,估计这会也没什么大事,跟自己这个小民警就更没关系,余安生就准备请个假不参加了,回宿舍赶紧去睡下。
他拿出手机,今天早上刚被姜所长挂了电话,这时不好触他霉头,只能拨通副所长韩浩的号码,他说了下理由,确实太辛苦了,昨天值了一通宵的班,全是警情,都没合过眼。本以为平时还算好说话的韩浩会一口答应,却没想到那头韩浩的语气十分古怪。
“你还是上来一趟吧……”
“不是,浩所,我真的快顶不住了,刚刚头晕目眩的,我都怕突然猝倒……”
话说到这个份上,又不是什么重要会议,搁平时领导早就答应了,可韩浩语气意外的坚持,他那边声音有些沉闷,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说道:“你必须上来,今天这个会议与你有关,要宣布对你的一些安排。”
余安生心里猛然一动:这什么意思?对我的安排?可听刚刚韩浩的语气,好像要处分人似的?难道是因为昨晚的投诉?不至于啊,就是一个投诉而已,可……
挂断电话后,余安生还站在原地,他不住回想刚刚短短几句话,心里面是直打鼓,他预感这次会议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也激起了他的抗争斗志,越是黑云压城,他就越是触底反弹,暗暗打定主意,要是等下真因为昨晚的警情就处分自己,那在会上怎么也得抗争下,给自己出口气!
…………
带着这样的复杂心情,余安生往楼上走去,五里牌派出所是一栋几十年的三层老楼了,陈旧逼仄,在这地价飞涨、日新月异的五里牌街道里。早就被新建的高楼重重围住,一天里少有晒到日头的时候,地上总是污渍渍,所长姜海生新上任时就想一扫沉疴,对门面上这种关系老百姓切身感受的事特别上心,第一次开会就定了不少规矩:全所周一大扫除,划分公共卫生区,还每日检查之类的。本想把这所部大楼收拾的亮堂洁净一点,群众来办事显得宽心,领导下来也好看一点。
可花了大功夫整完,隔壁工地打桩机一震,这边水泥地上就又抖擞一地白灰,老姜这才认清形势,知道这个所部大楼就和它那错综复杂、警情不断的辖区环境一样,就是一个坑坑洼洼的“在建工地”想要廓清寰宇,长治久安,还需要找到更有效率的方式方法。
余安生拾阶而上,还没到三楼,就听见头上韩浩的声音传来,正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接着听到另一个人喉咙一动,啐了一口唾沫,看来是刚开完党委会,两位领导正借着开大会前的空档在阳台上抽口烟。
“……咹,刚刚送陈局走时,老陈还在说这次我们报省级示范所是郝市长定的,还要配套建新队部,要我明天就到市里接洽,可真会算时候,那惹事精今天就给我惹了个大事,人家市信访局大清早就将那老人下跪视频转给了我,要我今天之内就给答复,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去市里找人家要政策?要支持?真的是讨嫌……”
姜海生说的咬牙切齿,完全没想到正被楼下那“惹事精”听了个正着。
旁边韩浩附和的批评了余安生两句,话锋一转,又说道:“蒋所,这确实也不怪余安生,他这投诉挨的虽然不是时候,但情有可原,要么就这次把他送出去吧……”他话刚起了头,却听见下面有人上楼,往下一眼扫去,没想正是两人口中的惹事精上来了。
余安生脸色铁青,最后韩浩“把他送出去”几个字听的是清清楚楚,送出去?送去哪里?要把自己送出去?
心里扑通一下,脚下更是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踏上三楼台阶,此时正对上两人略带错愕的目光,他本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偷听领导聊天,但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没那心思,何必还多余解释,弄巧成拙呢。
姜海生倒更无所谓,他脸上的尴尬只有一瞬,也不多说什么,鼻孔一抬,转身进了会议室。倒是副所长韩浩迎了过来,略显无奈的一笑:“那个……安生啊,我刚好想在会前找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