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岸边,撩起额前长发,低头往水里瞧了一眼,清澈的水面,映衬着她狼狈的身影,真如落汤鸡无异。
傅之曜怕不是乌鸦嘴?
出门前讥讽她说免得淋成落汤鸡,这不,她还真成了落汤鸡。
好在夏日天气热,衣服湿了,却不觉得冷,只是黏糊糊贴在身上,感觉有些难受。
她抬头望了一眼毒辣的日头,担心被烈日灼伤皮肤,遂找了大片叶子足以遮脸的那种,然后遮住脸,从树荫底下走出来,站在烈日之下,晒衣服。
过了许久,感觉衣服没那么湿,她才扔了树叶,拍拍手,寻着下山的路轻快地走着。
穿过一片小树林,顺着山栈便能顺利下山,但她怕路上再遇到杀手,打算在林子里躲一会儿,等萧景尚的援兵将那伙刺客擒获,再下山也不迟。
忽的,隐约看到一阵浓烟,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光。
沈琉璃微一拧眉,挥鞭勾住树干,嗖嗖几下便上了树,举目四望,发现起火的地方正是大佛寺。
浓烟滚滚,火势愈烧愈烈。
继续烧下去,怕是命丧大佛寺的人,到最后连身份都无法辨认,又该如何认尸下葬、入土为安?
此刻的佛寺,俨然成了埋葬尸骨的火葬场。
这是傅之曜的风格。
放火烧佛寺,对神灵全无半点敬畏之心。
梦境中,傅之曜攻下上京城后,也是一把火直接将皇宫付之如炬,将其变成了断壁残骸,历经几百年的皇城宫殿自此消失,只留下了一座令人唏嘘不已的遗迹。
沈琉璃定定地看了片刻,默默地叹了口气,准备下树时,忽然发现有人影朝这边走来,顿时屏气凝神,又缩在了斑驳的树影之间,。
她悄悄扒开一片树叶,低头往树下看去,顿觉奇怪。
礼部尚书杜若不是跟着他们下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再看他的样子,好像很不对劲儿。
杜若精神状态极不好,似乎走累了,背靠着树干而坐,垂着脑袋掩埋在膝间,浑身发颤,双手不断击打头部,似乎颇为痛苦的样子。
这时,一群鬼面刺客正朝这个方向撤退。沈琉璃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得更深了。
那些刺客看到朝廷命官,自然是要杀的。
锋利的刀锋逐渐逼近,杜若却突然抬头说道:“我们是一伙的,你们不能杀自己人!”他有罪,他想死,可真当刀架在脖子上,他却胆怯了,家中妻儿老小离了他,以后该如何过活?
“杜大人怕是对自己人有所误解,我们与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刺客们垂首,分站两列让出道,戴着獠牙面具的黑衣男人顺势从后面走出来,眸光阴鹫地盯着杜若,低冷的声音犹如地狱伸出来的苍白鬼手瞬间扼住了杜若的喉咙。
也扼住了沈琉璃的。
沈琉璃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不需要确认了,他就是傅之曜,是他的声音。
只是他的嗓音较平时更加阴冷沉戾,如跗骨之蛆,让人胆寒。
杜若显然不知道此人是谁,惊惧道:“你是……”
杜若之所以提出祭祀祈雨,是因为听了下属官员的建议。祈雨之事向来玄之又玄,可若是祭祀祷告之后,真将下甘霖,这乃礼部之功劳。若是依旧不下雨,也可推脱祈雨之人不够心诚,无法感动上天。
虽然明知去大佛寺祈雨是白折腾,不过是损害人力物力罢了,可他依旧提出来了。没想到最近被元康帝打压得闷不隆冬的臣子们,竟有许多人附议。
想到给他提建议的人,他问道:“礼部侍郎戴大人,是你们的人?”
出发前,礼部侍郎却突然告了病假,今日又被刺客行刺,杜若便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当了推手。
“他?也算不上自己人!”黑衣男人语气轻蔑,“只要给的诱惑足够大,为我所用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究竟是谁?”既知自己必死无疑,杜若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男人冷笑了声,抬手摘了面具,又极快地戴上,嗤道:“杜大人,可要瞧仔细了,到了黄泉地府,莫要找错了人,报错了人!”
杜若惊愕:“你,竟是你……”
话音未落,一把尖刀猛地捅进了杜若的胸口,杜若两眼大瞪,似死不瞑目状。
黑衣男人慢条斯理地将刀,将染了血的刀在杜若的朝服上拭了拭,举手投足之间,动作优雅至极。
仿佛他擦拭的不是染血的凶器。
那般淡漠的姿态,仿佛自己也不曾杀过人一般。
沈琉璃捂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方才,不仅杜若看清了傅之曜的脸,沈琉璃也伸长脖子看清了,正是傅之曜。
一切……都提前了。
他要提前回陈国,也要提前复仇。
“什么人?”傅之曜黑眸幽暗,猛地抬头看向上方,茂密的枝叶间,似有一抹窈窕的人影攒动。
刹那间,数十道身影齐刷刷掠起,直奔树上的沈琉璃而去。
沈琉璃一惊,纵身掠向其他的树,撒了脚丫头就跑,但她逃命的轻功学得真不怎么样。慌不择路时,竟被杀手们逼困到了山顶的悬崖。
前有狼,后有悬崖。
黑衣杀手们全然不给她半点生机,招招致命。
一人之力根本无法突围,不消片刻,沈琉璃手里的兵器便被击落,右臂也收了伤,被人当胸踹了一口,直接踹下了悬崖。
傅之曜到的时候,只看见沈琉璃翩跹若蝶的身影消失在崖边,他眸眼一动,隔空伸了伸手,试图抓住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手猛地紧握成拳,又缩回了袖中。
死了,也好。
傅之曜阴鹫的凤眸深邃无光,漆黑一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至胸廓之间,似解脱,又似空了。
“主子!”叶风上前。
傅之曜挥了挥手,命众死士全部退开。
他缓步朝悬崖边走了过去,离悬崖几步之遥的距离,脚步蓦地顿住,闭了闭眼道:“回陈国!”
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沈琉璃虚弱的求救声:“救命,我知道你是傅之曜,救救我,不要杀我!”
傅之曜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只见沈琉璃攀着悬崖峭壁爬了上来,蜷缩的手指用力攀附着悬崖,涂满丹蔻的指尖已深深地抠入土里,只要她的右臂受了伤,鲜血汩汩而下,浸湿了臂弯的衣袖,能撑着不掉下去,已是她所有的极限。
她的脸色发白,死死地咬着唇,乌黑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钱富没来由地一慌,没想到被他踹了一脚的沈琉璃竟如此顽强。
生怕主子动了恻隐之心,想不开救沈琉璃这个坏女人。但下属不得肆意干涉主子的意志和决定,钱富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傅之曜只是盯着沈琉璃看了一瞬,最终漠然地转身,一点都没要搭救沈琉璃的意思,钱富登时放了心,而他身旁的叶风则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沈琉璃啊沈琉璃,你但凡对我家主子好些,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
钱富上前道:“主子,可要属下……”补一脚?
“让她自生自灭。”傅之曜冷漠道。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死了就死了。
没了沈琉璃,等他掌握权力和地位,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后,天下还有万千女子等着他?
比起即将成就的王图霸业,比起手刃仇敌,失去一个名分上的妻子算什么。何况,沈琉璃这个恶女,不值得他浪费感情。
但不知何故,一想到沈琉璃就此死了,傅之曜的心里隐约有些难过。
怕是这样死的太过轻松,她加诸到他身上的痛苦还未如数还给她。
傅之曜每往回走一步,便纠结一分,是让她就这样便宜去死,还是救了她,带回去慢慢折辱而死。
不!
沈琉璃三番两次要他死,又救了他要杀之人,他给她一个痛快,是他给她的仁慈。
沈琉璃咬着唇,怔怔地望着傅之曜的背影,一字一顿道:“傅之曜,你当真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是吗?”
傅之曜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你喜欢我,对不对?你说过的,你喜欢我,你怎能不救我?你怎能见死不救?”悲戚的声音如泣如诉,颤颤弱弱的,带着莫名的控诉,听着好不可怜。
傅之曜浑身一僵,骤然握住双拳,彻底被沈琉璃激怒,猛地回头朝悬崖边走了几步,他不是想救她,只是想让她听得更清楚些。
他没有靠近沈琉璃,停在离她几步之遥的距离,一字字咬牙切齿,似磨牙吮血般说道:“沈琉璃,我恨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你?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虚情假意,不,连虚情都没有,什么我喜欢大小姐,从来都是假的,是假的,是骗你的!”
沈琉璃忽的粲然一笑:“那你,对我就是爱恨交加!”
傅之曜怒极:“你……”
话刚说出口,整个人突然被凌空出现的长鞭死死缠住。
沈琉璃看着惊怒交加的傅之曜,勾起一抹冶丽而得意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傅之曜连同自己一起拽下悬崖,坠入了万丈深渊。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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