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将至,一行人移至膳堂。
老侯爷本就是因为不喜承恩侯府杂事繁多,又不喜孙子辈当中的庶子庶女尽往他跟前凑,才搬到老宅落个清静。但不代表老侯爷不喜欢热闹,不喜欢安生地吃顿饭。
沈琉璃虽骄纵肆意,我行我素,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她在饭桌上表现的甚是乖顺,不仅殷勤备至地给老侯爷夹菜,甚至还破天荒地给赵降雪夹了块鱼肉。
赵降雪盯着碗中鲜肥嫩滑的鱼肉,秀眉微蹙。
她本来很喜欢吃鱼肉,可自从有次因沈琉璃的缘故,导致鱼刺卡在脖子里,就再也不喜欢吃鱼肉了。
萧景尚知道赵降雪不喜鱼肉,甚至达到厌恶的程度,当即便伸出筷子夹走她碗里的那块鱼肉:“降雪,你……”
“景尚,这块鱼肉刺太多了,你帮我将鱼刺挑出来,我再吃。”赵降雪嫣然一笑,柔柔地打断萧景尚未说完的话。
萧景尚一愣,旋即道:“好。”
说完,便细心地为赵降雪挑选鱼刺,瞧他这专注仔细的神态,生怕漏了一根鱼刺会刺伤赵降雪的样子,便可看出真真是将赵降雪捧在了心尖上。
沈琉璃:“……”
赵降雪,你不是最喜欢吃鱼肉么,挑鱼刺对你来说,完全不在话下,有必要利用鱼肉故意显摆你们夫妻伉俪情深么?
沈琉璃撅着嘴,下意识地戳着碗里的鸡腿,方才香味四溢的鸡腿,此时一点都不香了。
萧景尚挑完鱼刺,便放到赵降雪碗里,体贴道:“降雪,慢点吃。虽然我尽力剔除了鱼刺,但万一有漏网的鱼刺呢。”
赵降雪对着萧景尚柔美一笑,便低头吃了起来。
沈琉璃盯着那块鱼肉,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鸡腿,鼓着腮帮子嚼得起劲儿。
边泄愤似地吃鸡腿,边扭头看了一眼傅之曜。
入眼的是傅之曜修长如玉的手指,指尖上捏着一只鲜美肥硕的螃蟹,指尖翻飞,蟹壳不断剥落,露出白嫩细滑的蟹肉。
下一刻,傅之曜便将剥好的蟹肉放在沈琉璃碗里。
他腼腆道:“大小姐,请尝尝。”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似怕她会拒绝他一般。
谁稀罕你剥的螃蟹了?
话到嘴边,瞥见祖父脸上舒心的笑容,又将话吞了回去。
沈琉璃夹起蟹轻轻咬了一口,满嘴蟹香四溢,肉质细嫩,口感绝佳,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好吃。
但她绷了绷了小脸,勉强道:“螃蟹美味,但你剥蟹的手艺不怎么样。”
傅之曜看着她,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又极快地敛去:“我以后多练练。”
沈琉璃心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老侯爷看看沈琉璃和傅之曜这一对,又看看赵降雪和萧景尚这一对,苍老的脸上尽是欣慰的笑容。
各有各的归宿,甚好。
午膳过后,老侯爷前所未有的高兴,只是这好心情还没维持到晚上,就被下午发生的事给毁了。
老侯爷心情大好,思及上午被闷在书房下了一上午的棋,沈琉璃和赵降雪两个姑娘也陪着观看了良久,姑娘们倒底是喜欢鲜花的,便让大家去梅花林赏梅。
因着城郊的天气比城里稍凉些,老宅又紧邻山峰瀑布,此处的梅花竟还点缀在枝头上,开得正艳。花开有期,若等到下月再来,估计全谢完了,只能等来年冬天才能看到这一方傲骨雪梅。
老侯爷心情尤为好,跟着年轻人们一起来到了这处梅花林。
花满枝头,灼灼其华。
空气中浮动的梅花暗香阵阵袭来,芳香浓郁,沁人心脾。
如沈琉璃所想,赵降雪置身于漫天的梅花之中,诗意大发,文思泉涌,连连做了四五首咏梅诗,惹得萧景尚和祖父大加赞赏。
就连身边的傅之曜也不禁目露赞许。
游玩赏梅,终成了赵降雪一个人的主场。
沈琉璃神色郁郁,抬头正看见傅之曜眼中显而易见的称赞之意,讽刺挖苦的话脱口而出:“你一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质子,听得懂好赖?”
傅之曜敛去眸中神色,说:“我是听不懂,但萧景尚和你祖父合该是懂的。”
“别人觉得赵降雪作的诗好,你就觉得好?”沈琉璃小脸彻底冷了下来,“哼,人云亦云,没有主见。”
傅之曜眸色晦暗:“你口中的别人,并非别人。”
一个是你的祖父,一个是你思慕的情郎。
沈琉璃听出他是何意,怒声低呵道:“滚开。”
傅之曜松开轮椅,神色不动地退到旁边。
沈琉璃让绿绮推着自己往梅林深处去。
她不想看到赵降雪和萧景尚,更不想看到傅之曜,一看到他,听他说那些气人的话就控制不住想打他挖苦他,可理智让她要暗搓搓地对他好,试图感化他的心,至少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并非全是恶意。
又要虐,又要对他好,恐怕没等来他报复,就先将自己搞疯了。
不行,她要静一静。
“前面那片梅花开得好,你们去采摘一些回去做成香囊。”沈琉璃抬眸望了一眼梅林深处的傲骨红梅,吩咐绿绮和绿竹道。
二人应了声,便上手采摘上了。
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沈琉璃微微仰起小脸,望着头顶上方满树绽放的梅花,冷香入鼻,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花香萦绕的静谧。
烦躁的内心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花开花落,四时无常。
有生有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既然,天意让她提前知晓了结局,定是要她改变结局,可偏偏又让她得了心疾,限制她的某些行为,让她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心境去行事。
既如此,无论日后结局如何,是否真的改变,不强求便罢。
一片鲜红的花瓣覆盖上她眉心,恍若印了一枚梅花花钿在眉心,与白瓷般的肌肤交相映,那一点梅花印记娇艳欲滴,平添了几分娇媚之意。
觉察到额头丝丝的冰凉,沈琉璃红唇微张,轻吹了口气,登时便将那片梅花吹落了。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的傅之曜眼中。
一袭白衣的男子,倚靠在树干上,半眯着狭长的眸子瞧着轮椅上的少女,面色如覆盖了一层冰霜似的寒意彻骨。
驻足片刻,漠然转身离去。
采摘完足够的梅花,沈琉璃便去了湖边水榭。
此时,赵降雪那边也抒发完了一腔爱梅之心,萧景尚和老侯爷正谈论着朝堂上的事,赵降雪抬头正看到独坐水榭边的沈琉璃,眸光轻动,抿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