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为季雨寒裁制的衣衫送了来,厚厚一叠。月儿一件一件的理着,季雨寒则目瞪口呆的看着。 两套合身的男装,衣料与做工都远胜她目前借来的衣服,更论合身版型,穿上后俨然一翩翩公子。 而女装嘛,季雨寒数了数约莫十件,颜色鲜丽,裁制精巧,面料柔软细腻,款式新颖。这些女装,并不逊色于靖雪的衣物。 不同于她往日素净的色系,此次的衣衫有数套颜色鲜艳娇嫩,活脱脱花季少女的形象。 季雨寒叹了口气,这些华贵的衣装,似乎并不适合她丫环的身份吧。 言归正传,拍卖会定于九九重阳,几日前,季雨寒已准备妥当,便好好的休息了几日,敷面膜,练瑜伽,恢复了精神气。 九九重阳,天气晴好。 这是季雨寒在宋朝过得第二个节日,第一个是二十多天前的中秋佳节,依然没有亲人在身边。 一早,月儿将季雨寒唤醒:“雨寒姐,外面三位主子等着呢。” 季雨寒才想起,今天已是拍卖会了。 大约是有些紧张,季雨寒竟睡过了头。 季雨寒迅速坐起身来,朝着月儿道:“好月儿,快帮我收拾一套女装,我得带到拍卖会去。”然后匆忙洗漱着装,连早餐也未来得及吃,胡乱抓上几个糕点出了门去。 果然,在大门旁妥善着装的三兄弟正等着自己。 靖宇已骑马先去了裕全酒楼,季雨寒则与风靖寒、靖恒二人同乘马车。这马车内宽敞舒适,即使坐三个人也并不觉得挤。 风靖寒身着紫色长衫,衣襟处,腰带处均绣着繁复的花纹,有别于平时死板的青色和灰色,今日,他整个人神采奕奕,说不出来的贵气俊朗。 不仅是他,连着靖宇靖恒,也都焕然一新。 人靠衣装嘛,天生就对衣着感兴趣的季雨寒忍不住评论起来。 “庄主适合穿紫色,可精神了!”借着靖恒的帮助,季雨寒踏着脚凳,上了马车,笑着对他说道。 风靖寒看了看她,并未回答,但嘴角已微扯了小小弧度。 季雨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装,微微叹口气。想她花季少女,如今却扮作男子抛头露面,着实悲哀。 现下有此两位公子哥的衬托,自己倒像是个小厮,大大降低了她策划总监的格调。 车夫正弄着缰绳,季雨寒拿出包裹在手绢里的糕点,慢慢吃了起来。靖恒见状好笑的说道:“你也太馋了,小心噎着!” 季雨寒将口中糕点咽下,胡乱说道:“我怕待会饿!” “你未用餐?”风靖寒皱着眉头。 季雨寒点点头,拿过旁边的水壶,正要喝时马车忽然起步,季雨寒反应不及,手里的糕点掉落在地。 她颇遗憾的看了看地上的糕点,俯身拾起来丢到一旁的纸篓里。 马车到了裕全酒楼,门口已有一大群人聚集着,听闻今日有盛会,八卦的百姓们都赶来看热闹。 裕全酒楼的王掌柜见到几人,忙笑着迎了上来:“庄主,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风靖寒点点头,现下天色还早,几人进了正厅,侍女端了茶来。 辰时一刻,风靖寒吩咐可以开始了。 外面放起了鞭炮,王掌柜,思虑周全,还请了舞狮队。 一时间,裕全酒楼门前异常热闹,许多慕名而来的市民们都兴奋的拍手欢呼。 季雨寒乖巧的站在一旁,注视着不远处风靖寒靖宇二人。 宾客多身份显贵,风靖寒亦张弛有度有理有节的招呼着。 许多人似乎对风靖寒也颇为尊敬,寒暄着打招呼。 季雨寒默默的数了数,约莫八十多队人,总的约三百余人。夫人及蒙着面纱的姑娘被请进了西偏场,老爷公子们则去了东偏场,当中以花团栅栏隔空,佐以白纱,朦朦胧胧,遐想无限。 门前的石板路上铺上了喜庆的红地毯,嘉宾到来时踏上红地毯,颇有奥斯卡颁奖晚会的气氛。 风靖寒平日不苟言笑,此时此刻脸上也无多余的表情,礼貌不卑的立于一旁,微微点头致意。大多时候都是其余几人热情的打着招呼。 趁此机会,季雨寒进了大厅,见一丫环进了来,手持餐盘,内有一碗粥和一碟小菜,她将菜置于桌上:“季姑娘,请用餐。” 季雨寒瞪大眼,谁这么细心,还给她叫了早餐。 “你怎知我未用餐?”季雨寒随口问道。 “是庄主特意吩咐的。”女子放下餐碗,便出了去。 季雨寒看了看外间密麻的人群,风靖寒正于其中周旋招呼着,如此不可开交之际他竟还记得自己没用早餐一事。 裕全酒楼后方千余平米的院子,此刻足足容纳了三四百多人。细细看去,有轻摇纸扇的文人雅士;也有肥态横生的富商老板;有畅怀大笑的豪爽男子。 院子西北角被轻纱隔开的地带,是女子聚集的场所,有雍容华贵,端庄典雅的贵夫人,也有娇滴袅婷,款款而行的大家闺秀…… 季雨寒目光游动,发现了人群中显眼的存在。 林紫烟,白衣胜雪,娇艳欲滴,亭亭玉立,高贵典雅的轻憩在绣凳上。 微风掀起她的衣摆,说不出的不沾尘世烟火。 她一人站在人群西南角,注视着不远处的花丛。许是身份特殊,寻常女子并不愿与她过多来往,她与自己的丫头处在一块,倒难说是清高还是被孤立了。 季雨寒并不想过多关心,她出了厅,去到人群中,指挥着人将菊花等物件摆好。 再回厅时,风靖寒三兄弟已在厅里,林紫烟居然也在。 她温顺的坐在风靖寒不远处,优雅的品着茶。 季雨寒微微诧异,又想到她是风靖寒的红颜知己,在此地倒也不奇怪,此刻几人正悠闲的品着茶,倒显得自己莫名其妙。 林紫烟自然见到了她,大约是未见过她的男装样子,愣了一瞬,不过她涵养极好,朝着季雨寒盈盈一笑。 此前林紫烟在她邀请伊红园姑娘一事上略有阻扰,季雨寒虽不生气,却也是有些不爽的。此刻也不愿与林紫烟多谈,也只是礼节性的回以一笑而已。 风靖寒见她进来一眼:“可用过餐了?” 季雨寒点点头。 靖恒闻言笑道:“裕全酒楼便可用餐,何必去吃那隔夜的糕点。” 她又不是主子,若不是风靖寒吩咐,她哪能吃到。 不过季雨寒相当懂事的笑笑:“还是庄主想得周到!” 风靖寒未看她,只对着旁边沏茶的姑娘说:“给季姑娘砌杯茶。” 季雨寒便坐到靖宇旁边,轻声问道:“宾客可都来齐了?” 丫环端了茶过来,置于一旁几上。 靖宇点点头,轻挥手指了指一旁的茶:“尝尝。” 季雨寒对喝茶并没什么兴趣,不过姑娘既已端上来,靖宇又这般说,她便轻轻抿了一口。 好香。 不同于她以往的苦茶,这杯茶清香宜人。 “这是什么?”季雨寒拿着杯子,好奇的问道。 “红袍!”风靖寒竟难得的轻声答道。 红袍? 传说中万两一斤的茶叶?一年只得一斤。 不对外出售,只用于招待重要宾客。 就是自己现在喝的? 季雨寒打量着杯里的茶叶,绿叶,红色的镶边,色泽鲜艳,清透饱满,饮过之后,唇齿留香。她不由得馋嘴的抿抿舌头:“好喝!” “红袍茶,汤色橙黄明净,味极鲜滑甘润,厚而不浓,喉韵清冽,一级可达八杯甘。”靖宇看着她,笑着缓缓解释道。 因茶品上乘,加之风家特殊的泡制方法,自然味美。 “真的吗?”季雨寒又再细细抿了一口,口里弥漫着桂香的味道,久久不散,虽说茶苦,可这茶竟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甜,正所谓苦尽甘来。 “红袍茶有许多种吗?”季雨寒又问。 “风家只经营最好的这种,正是你喝的!”靖宇笑道。 季雨寒记起灯谜那日,默予人妖让她喝的那杯茶,他说那是风家最为出名的‘红袍’。可怎么和这味不一样呢? 那茶,凉凉的,喉间异常清爽,就像是夏日的凉风。可此刻喝的茶,香远益清,回味无穷,倒像是冬日的一束暖阳。 “若泡制方法不一,味道自然不同。”风靖寒却突然开口,说这话时,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季雨寒知他定是在嘲笑自己泡茶的技术,奈何大家都在,还有一位淑女紫烟,只能扁扁嘴不与他一般理论。 而一旁默默听着的林紫烟却极为震撼,方才风靖寒走近厅时,她便过了来。 “风庄主。”林紫烟行了个礼。 风靖寒嗯了声,又转眼看了眼她:“有事?” 林紫烟低着头,脸上恰到好处的弥上红晕,活脱脱一羞涩女儿的表情,她轻启红唇,想说什么又偷偷瞟了一眼风靖寒,看在旁人眼里,便是那欲说还休的神情,别有一番风味。 “自七夕后,已有两月未见,不知庄主进来可好?”十分轻柔,关怀之意溢于言表。 美人恩。 风靖寒看了眼她,一举一投足间风姿绰约,的确是个美人。 几年前,在伊香园,她被推于台中待价而沽,而他仅是一念之间的怜悯,出手救下了她。 此后风靖寒倒也没再过多过问她,伊香园的老鸨殷娘多方需仰仗啸风山庄,便也极为给他面子,每年仅数千两即可。 如此,林紫烟便保全了下来。 外人皆已默认她是他的红颜知己,季雨寒也不例外。 不过是那日见她的舞姿有旧人的影子,而林家倾没,倒不全是罪有应得,她身为林家的姑娘,身份悲凉,便出手帮了她。 风家祖训严格,父辈众人,正妻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林紫烟戴罪入红尘,他自不会与她多有纠葛,不过是保她一时罢了。 他既不会娶她,便不会碰她。 未料到,几年来的出手保全,两月前的灯谜大赛,倒让她生出其余的心思。 风靖寒冷下眼,转身朝里走去:“既然来了,便饮杯茶吧。” 林紫烟知风靖寒从来性子冷漠,不会多说一句话,倒也不觉得什么。 可方才亲见,风靖寒为季雨寒准备早餐,还与她搭话的场景,她神色微凉,只觉得一丝丝一缕缕都透着心酸。 她自诩才貌双全,奈何身世坎坷,终究…… 季雨寒自不知其中的渊源,只觉得自己与靖宇靖恒二人分明是三只五千瓦的电灯泡。 且她实在没有安静慢慢抿茶的习惯,距开幕式不足一柱香,她有些放心不下。 于是她吹凉茶,索性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完,站起身来:“我出去转转便回来!” 靖宇愣,看了看桌前那杯茶,略微挑了挑眉。 风靖寒慢慢扣着手中的杯子,没有看她。而靖恒,那神情,差不多快憋不住要笑出来了。林紫烟则微微笑着,继而优雅的品了口茶。 季雨寒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转身拿过案桌前的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几字后,方才对着几人道:“各位不妨猜猜,我刚才描述的是哪个成语。” 又转头汗颜的看了看那底朝天的杯子,无比无辜的说道:“果真回味无穷,啊!一时忍不住,就全喝了!” 说完快速出了去,留下身后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 “我猜是暴殄天物,你们觉得呢?或是狼吞虎咽?”靖恒快速起身,走向案桌前。 他拿起季雨寒所写的字,顿时爆笑出声,瞧见众人诧异的表情,便止住笑,举起纸展示给几人。 风靖寒抬头,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牛嚼牡丹。 一时间连靖宇也笑出声来,想起季雨寒方才行径,忍俊不禁。 林紫烟也有些想笑,她偏头看向风靖寒,见他目光注视着纸张,嘴角已有笑意,她便笑不出来了。 外间人山人海,季雨寒走至一处菊花被踢倒的地方,蹲下身,用手慢慢的把它们扶了起来。 忽然旁边的人挤了她一下,季雨寒没站稳,直往旁边的菊花丛倒去。 天啦,季雨寒小声惊呼一声,以为自己要狼狈的跌倒在地。 “季姑娘,当心。”一只手拉住了她,低沉的嗓音。 季雨寒惊魂未定,好不容易站稳身,转过头正想道谢。却见拉了她一把的那人,已然走远。 紫黑色长衫,质地不凡,在日光的照耀下特别耀眼。 季雨寒目光停留在他袖上绣着的那一朵娇艳的梅花。 如此骚包张扬的图案。 那人拉了自己一把,却不等道谢便快速离去。 他叫她季姑娘,他认识她?可看他的衣着,必定身份不凡,季雨寒自己却不知曾经认识过他。 莫非?季雨寒满头黑线,总不会是她在灯谜大赛上大放异彩的缘故吧……… 恍然想起,筹备拍卖会的一日,风靖寒让她连夜做出策划书,夜幕中她匆匆赶回梅沁苑,也撞到了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那人拉了她一把,也说了句:“季姑娘,当心。” 季雨寒略带诧异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两幕场景似曾相似。 算了,也许人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季雨寒蹲下身来,将脚下菊花扶好。 面前一只脚踏了过来,正中她刚扶好的那株菊花,绽放的花朵惨遭□□。 “季姑娘真是好兴致呀。”一个魅惑的声音传来。 季雨寒心下一惊,缓缓的抬起头来,脸色转怒。 人妖许孜默!!!!!!!! 这丫的,今天倒还像个人样,素白的长衫,头发规矩的绑在脑后,不似那天不羁的披在肩上。他后面,站着一个小厮,手里托着一只长箫。 他的招牌笑容,阴险的,狡猾的。 季雨寒站起身来,叉着腰问他:“你来干嘛?” 许孜默看了她一眼,颠倒众生的一笑:“季姑娘盛情邀请,我怎可不来?” “我何时邀请过你?许公子呢?”季雨寒瞪了他一眼,又左右看了看,为何只见人妖一个。 许孜默隐去笑容,高深莫测的说:“我不就是吗?” “你偷拿了许公子的请帖?”季雨寒眼睛微眯,略大声的质问着。 一定是的,他没有请帖,根本进不来,季雨寒怒。 转眼又想,或许是许孜然不愿来,才将请帖交给许孜默的吧,季雨寒又又些沮丧。 面前许孜默见她神情低落,笑着从从怀里拿出一物,坏笑道:“你说的请帖可是这个?” 季雨寒目瞪口呆的注视着他手里的请柬,上面的梅花似隐似现,这是她为许孜然亲自设计的请帖。 看来,许孜然终究是介意了。 季雨寒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忽又怒视着人妖:“此地不欢迎你,你走吧。” 许孜默微微前倾身子,呼吸可闻,在季雨寒耳不远处低声说道:“就不走。” 这番行径让季雨寒恶寒了下,脑袋中浮现出灯谜那日他过分的举动,季雨寒伸脚向他踢过去,正中小腿。 人妖始料未及,面色不善的看着季雨寒。 始作俑者自不会乖乖留着任他欺负,季雨寒得逞后快速转身准备逃跑。 啊!不好!撞到人了。 “对不起!”她慌慌的揉着额头,连忙道歉。 “不碍事。”温柔细致的声音传来。 季雨寒心中一喜,忙抬起头来,“许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