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慈稳住紧张,嘴里缓缓呼出一阵白雾,沾雾的眼睛静静瞧着宣谦,一时间不知道该后退还是说话,两脚僵在雪地里,只能感受到下方手腕被他紧紧捏在手心里的热度,以及那双深邃如星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燕慈张张嘴,低眉垂眼,有意间轻轻松开他的钳制,作揖:“草民燕慈拜见陛下。”
此番依旧是张驰有眼力见儿,拖着百般不情愿的关山离开红朱亭,原本跟在宣谦身后的侍卫也弯腰退下,这整个客栈庄的后院,只剩下他们二人。
宣谦见他苍白的脸,本想拽住他双手,燕慈有意无意地躲开,宣谦轻抿了抿嘴,静了片刻,沙哑道:“起吧。”
燕慈放下手,腰板挺直了,脑袋也昂起来了,眼神却不想直视宣谦,他正在考虑应该怎么处理张驰那个死欠抽的不要脸叛徒,眼神往上一挪,再次撞上宣谦探究的视线,心头一紧,想来他此番前来铁定是为了宣玉之死,思考片刻才决定开口:“陛下,镇南夫人之死有其他因素,请陛下息怒,草民可以解释。”
宣谦缓缓道:“好,朕听你解释。”
燕慈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神微讶,想来这皇帝平日里不该是这样,若是换成以前他说出这句话,宣王铁定会冷笑一声回答他一句:“证据确凿,有什么好解释的。”
燕慈颔颔首,双手交握置于身前,沉默片刻,正欲开口,却见宣谦解开狐裘衣带,脱下后将其盖到燕慈身上:“穿着吧。”
这一整个厚实狐裘落在他身上后,燕慈吸了口气,抬手婉拒宣谦的好意:“陛下,草民不冷。”
宣谦道:“你若不披着,朕就将你押进大牢。”
“……”
不披就押大牢?
这人怎么还是不按常理出牌?
燕慈皮笑肉不笑:“多谢陛下。”
于是他听宣谦嗯了声,斟酌着开口:“关山先生出自噜九山师门,前段时间受了镇南夫人委托,来到宣城为她解惑迷津,关山先生用时三日,镇南夫人才记起在汉北的前尘往事。随后我与关山先生亲眼目睹,因镇南将军之死,她寻到阎魔,请其复活将军,阎魔他——”
此话还没说完,宣谦冷不丁出声打断:“你与关山究竟是什么关系。”
燕慈顿住,道:“友人。”
宣谦眼神凉凉地睨着他:“友人?”他想想全月村之行,关山那小子可是当着他的面儿邀请燕慈共睡一床。
燕慈道:“……是啊。”
宣谦噢声。
燕慈却莫名有一种被正妻抓到出轨现场的错觉,他嘴角微抽,道:“陛下?”
宣谦平静道:“嗯。”
燕慈安静片刻,道:“镇南夫人的旧事,陛下是不是早已调查清楚。”
宣谦道:“嗯。”
燕慈握了握手:“那陛下此番前来,是打算抓草民回去问罪?”
宣谦道:“嗯。”
燕慈勉强贴笑道:“但我听张驰讲,他早已将我的行踪告诉陛下,不知陛下为何今日。”
宣谦顿了顿,道:“事务繁忙而已。”
燕慈噢声,愤愤地想早晚扒了张驰那厮的狐狸皮。
宣谦又道:“外处阴寒,去雅间详谈。”
燕慈皮笑道:“是。”详谈个鬼。
这家客栈庄园建地规模宏大,光是一个后花院就有百亩,春日来此观光的游客甚多,冬日便少了些,小二引二人至二楼雅间的时候,隔壁房间传来客人大肆欢笑的声音,当时宣谦静着一张脸,燕慈还是看出他眉眼的不满,吩咐小二:“劳烦换间僻静的吧。”
小二立马弯腰道:“好嘞,两位客官随我来。”
两人走进那间僻静雅间,宣谦让小二上些暖茶烤肉小菜,小二得令,立马离开合上门板。
两人面对面入座。
燕慈见天外已然下了小雪,本想解开护着他身体的狐裘,对面宣谦有意无意地轻咳一声,他动作顿住,眼神好奇地回望过去。
宣谦沉声道:“此地寒冷,不能解开。”
“……”实则屋内已经暖和许多,不许解开的原因,他思前想后,手不轻易捂住胸口伤患处,只觉隐约地疼,才忽然明白,也许皇帝并不想看见他已经染血的白衣。
燕慈轻笑了笑:“陛下可还有话想说。”
语毕,小二叩门,已然安排小菜上桌。
待人离开,桌上热气腾腾的香味儿,没饱肚子的燕慈吞了吞口水,道:“天气寒冷,陛下可以吃些温酒暖身。”
宣谦却道:“朕来此,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当初选择抛下朕和孩子离开皇城。”
燕慈心脏沉了沉,没想到转场会这么快,替自己倒了茶,捂在手心里后,漫不经心道:“陛下囚我多年,还不知道原因吗。”
宣谦道:“不管是在官场上还是生活里,你以前一直轻重自知,对朕小心翼翼,没有任何不满,原来暗地里早已决定好了离宫的打算。”
燕慈道:“是。”
宣谦缓缓起身,走了几步,目光瞧向窗外:“是朕待你不好吗?”
燕慈道:“陛下没有哪里不好。”
宣谦抬手拧眉心:“说实话。”
燕慈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