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兄接口道:“此次来泉州已有月余,却是得回去复命了。这次若不是几位帮忙,怕是事情也难办成。”
窗边两人听到此,心下已有所了然,想必这董兄是京城官吏,来泉州办公差,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来了这里,不得不与本地子弟为伍,才行得便利。
那几个富贵青年,也不像官场人物,看穿着衣色,倒是商贾人家的孩子。明朝重仕轻商,商人有钱却没社会地位,与这董兄有意结交倒是情理之中,也算是攀附了。
只听另外一个青年说道:“董兄来了一个多月,有没有听说京城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见那董兄满脸懵懂,这青年又说:“听说半个月前,中元节前一天的早上,朝天宫莫名其妙起了一场大火。直烧得浓烟滚滚,遮天蔽日,主殿都差点烧崩塌了。你说这光天化日之下,突起异火,是不是很邪门!“
窗边的蓝衣大汉听到这儿,手里端着的酒杯却是轻轻一晃。看向对面白衣男子,那年轻男子神色如常,依然平静地看着窗外。
董姓青年摇摇头:“这倒是没有听说。烧得这么严重吗?“
先头的青年绘声绘色地说:“可不是,我家前两日去苏州取货的师爷带回来的消息,说是圣上震怒,太子惶恐,百官自危……“复又压低了声音:“皇上着太常寺自查,大理寺协查不算,据说,连那宫里的锦衣卫,都出动了。”
董姓青年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不由得一皱眉,但紧接着便故作轻松地说:“这必是谣传了,许是意外也说不定,哪里就用的着锦衣卫了。”
另外一个青年比较机灵,见那董姓青年言语之间颇多顾忌,想想他的身份,也确实不宜多说,便岔开了话题,只选风花雪月和江湖异闻讲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楼梯噔噔作响,一个中年人急匆匆的上的楼来。
打眼一看这个人,那三个锦衣青年马上站了起来,连董兄都顾不上了,高声笑着,迭次的说:“吴会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来来,相请不如偶遇,快坐下来跟我们喝一杯,我们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那吴会长一看这几位青年,气都顾不上喘匀,便笑了:“你们几个,倒是悠闲,不怕你们各家老子找你们回去读书?!”
与翠茜姑娘相好的青年猴皮地说:“可饶了我们吧,吴会长,你看我是块入仕的料子吗?我呀,就等着继承我爹的布庄就好了。”
那吴会长笑着指指他,却说:“今天我忙,没工夫跟你们几个皮猴玩笑。改日吧。”
说罢微微一笑,便要转身。
青年一把拉着他的袖子,没大没小的说:“哎,这可奇了,不为喝酒来什么酒楼?”
吴会长甩开袖子,说:“接人。”
说着,吴会长左右环顾了一阵,却向角落走去。大家这才发现,在靠近窗角一侧的小桌旁,还悄无声息地坐着一个身着浅青妆花纱罩衫的弱冠少年,在自斟自饮。
那少年听得这番响动,早已站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吴会长。
吴会长走到他面前,居然深深一揖,才凑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少年点点头,随即拿起桌上的东西,随吴会长下楼,扬长而去。还听得那吴会长高声地掌柜说:“这位客官的酒菜钱记在我账上!”
已去的远了。
这边几个青年重新落座,那董兄却是一脸茫然好奇:“这人是什么来头?”
一个青年说:“难怪你来了这些日子,竟不认识他?来的这位,是苏州会馆的吴会长!”
“苏州会馆?”董姓青年似有所了悟。
其他几个人见他如此,不由得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为他解释起来。
“要说苏州会馆,那可是泉州城里的一号!所有江浙丝绸织造的买卖,要想在这泉州城里立足,做洋人的生意,都得苏州会馆发了行会文书才行。”
“苏州会馆的门路,那是上达金陵,下通司府,连福建的巡抚,海防驻军的千总都得卖他们几分薄面。”
“可不,咱们大明与各国的官方朝贡贸易总量惊人,朝廷每年收缴那么多民间丝绸,坐派的收购价钱有时比成本还低,要不是苏州会馆帮忙统筹,哪里就能完的成任务?”
“那还不是因为苏州会馆现任的会长是那江苏杨家?杨家的云岫庄那是江南丝绸第一家。大大小小的浙江绸庄,谁不是眼巴巴地等着云岫庄每年的新品,再派徒去云岫庄学艺,才能讨口饭吃。”
“要我说,先有苏州馆,后有泉州城都不为过……只可惜咱们,唉,为朝廷做出这么大贡献,却还是低人一等,瞧人眼色啊……”
终于有人说得忘形,一时搂不住说错了话。
“……”
“嗐,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人看到董兄的尴尬表情,连忙桌子下踢了一脚:“可是才这几杯就已经喝多说胡话了!”
董兄马上说:“自家兄弟,不妨事不妨事。只是这吴会长定然日理万机诸事繁忙,怎会来酒楼亲自接人……”
另外几人这也好奇心迭起:“对啊,那黄毛小子,什么来头,吴会长,竟对他这般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