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思片刻,突然哗啦一下子打开折扇。
他的身后,从屋内悄然走出一个瘦高的男子,一袭玄衣,面容狭长,鼻梁如刀刻一般刚硬,那男子低声说:“我去看看”。
少年抬眼一笑,如旭日阳光般灿烂:“算了吧,这响天白日的,您跑去作什么。想来水龙队也已在路上,火灭也就是一时三刻的事。人马纷乱,去了也是白去。”
少年说完,又转头向屋内低声说:“蔓草,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启程,回苏州老宅。”
“哎!”屋内清脆地一声,紧接着是欢呼:“终于要回家啦!”
高瘦男子听了一愣,但随即就轻轻地俯首抱拳:“那属下告辞了。”
少年扑哧一声乐了:“虞大哥,什么属下不属下的,如此见外,以后大可不必了。”
那虞大哥一脸正色地道:“尊卑有别,这却是乱不得的。”
少年斜眼看着他说:“您出身草莽江湖,哪里学得这一身尊卑有序的庙堂规矩?”
虞大哥没想到少东家突然这么揶揄他,一时词穷。
少年收敛玩笑,一脸正色地说:“虞大哥,多谢您此番特意前来,你出洋半年有余,一回来又马不停蹄来与我相见,这风尘仆仆地,且赶紧回家去看望妻儿,好好休息一下吧。“
那虞大哥欲言又止,终于说:“我不在你身侧,终是不放心。今天宫这把火烧的古怪,早不起晚不起,偏赶到三宝太监今日返京烧起来。我且在金陵城里多留两日,打探一番再走不迟。“
这时从屋里突然连蹦带跳窜出一个活泼少女,做着机灵鬼脸,嘴里乱叫着:“大叔你哪里这么多废话,少主都让你走了,你还磨蹭什么?“
说着,居然伸手从背后半推半靠地要挤那虞大哥出门。
少主人在旁边忍俊不禁地轻拍了下蔓草的手臂说:“你也是,乱七八糟,我叫他大哥,你叫他大叔,那你要叫我什么?“
说完,转向男子说:“大哥,我省得了,我自会万事小心。你也无非过分担心,这朝天宫是皇家的地方,与我们这些老百姓干系不大。我此次回府,须得帮衬我大舅父筹划今年朝贡的坐派事宜,估计一时三刻出不来,门里万事,还需得你和暖夕姐多操心。莫要为我分心。”
说罢,这少主人解下腰间玉佩递给这虞大哥。但见那玉佩面上雕刻着一阴一阳两条怪鱼,首尾相衔,中间却环抱着一轮圆月。圆月上的玉翠荫荫晕晕,恰似楼宇台榭,一座广寒宫阴阳分明,浑然天成,竟非人力所致。
少年又如释重负地说道:“师父依然在蜀中闭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这半年我代理您和师父操持门内事物,可累得不轻。现下您回来了,这广寒玦终于可以完璧归赵啦。”
虞大哥本就是寡言少语的人,见这少年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言,接过玉佩,拱手离去。
少主人见他身形消失在透花门外,不见了踪影,方才转过身来,冲着蔓草说:“走吧,你去收拾东西,雇一艘船,你先随船回府。”
蔓草欣喜地应着:“我这就去,老太爷和太夫人若知道您要回家,不知多么开心呢。是不是叫吴掌柜的先行派人去家里说一下?商会里的账目也带上吧,我还没看完,回去家主定要考我。还要给石榴她们几个带些街上好玩意儿……,哎?等等。”
蔓草突然醒过味来:“小……主人,啥叫我先随船回府?”
少主人泯然一笑:“我若不说回府,你看刚才虞大哥可否送得走?”
蔓草急了,说:“那您去哪里,我陪您去便是,为何要送我回去?我不回去……我一回去,家主又要逼我学看账。”说到后面,已然红了眼睛,低下头,绞着手上的手帕。
那少主人抬起一只手,摸摸蔓草的头,和蔼地说:“乖,好好回去,只有你随侍在侧,他们才会认为我就在那船里。”
“那……您呢,要一个人去哪里?”蔓草闻言抬起头,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的眉宇间露出一丝怅然,眼神却坚定似铁:“自是去该去的地方。”
蔓草看得怔了,心里纵使万般不情愿,也知道这个自小跟着的少主人,一旦决定了什么,断然不会改主意的。
一袭风过,筛动了几杆翠竹,悉悉索索地响声,衬着檐角的铜铃声,显得分外寂寥。
那少年仰起头来,看着渐渐弥漫过来的灰烟逐渐蒙蔽了清亮的天色,低不可闻地轻叹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蔓草不解地看着放晴的天光,心想,这大好时光,哪里来的山雨?少主人又说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