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说:“天子四海为家,所以天子没有私事,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涉及到天子都是公事。”太上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裴寂在一边说:“这话是皇后自己说的,还是皇上说的?”皇后说:“这是圣人说的。”裴寂进一步说:“那我要请教是哪一个圣人说的?”皇后说:“这话很多圣人都说过了。”裴寂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皇后说:“这句话所蕴含的道理,就如同日为阳、月为阴一样自然。”裴寂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太上皇沉着脸说:“你先退下吧!”皇后拱手说:“儿媳改日再来拜访。”瞧着皇后走远了,太上皇说:“你说的没错,皇帝之所以要做这种事情,其实就是为了赎罪,你说朕应该帮他吗?”裴寂说:“这里边没有帮皇上的事,而是要维护太上皇自己的声誉。请你想想看?皇上要出钱赎买那些被卖掉的孩子,而太上皇却不支持这么做,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太上皇呢?”
无奈之下,太上皇只好同意皇上皇后所请。如此一来宫内的支出被进一步的控制了,节省出来的钱和尚书省拨出的钱基本上可以完成这一善举了。房乔说:“灾荒之年,谁买了人就等于买了一张吃饭的嘴,这就意味着在这样的年份,人是不值钱的。我们只能原价赎买,绝不能让人贩子赚差价。”长孙无忌说:“这个原价包不包括买家支付的餐食费用。”房乔说:“如果被买走的人具备一定程度的劳动能力,就不把餐食费用计入原价之内,因为买主不可能白白提供给他餐食。”长孙无忌说:“如此说来大概不用把餐食费用计算进去,因为没有谁会买一个无用之人。”皇上一边听着一边想,说:“但愿这样的善举能够感动上苍,但愿来年风调雨顺。”房乔说:“不管来年是什么光景,我们都应该按照荒年去准备,如果府库之中有9年的储备,一般的灾荒也就伤不到我们了。”皇上捋着胡须说:“房先生办事果然妥当。”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皇上正式颁发了上谕,在当时没有谁会预期发生这样的事。一些买主对官家的决定表达了不满,他们认为买卖既然已经完成,官家又怎么能够让人把买回来的人再送回去呢。官府的人解释说:“官家会按照原价赎回,如果有人拒绝配合,按照违。”这样的争议是皇上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一般众臣来到御前,皇上说:“是啊!买卖的过程一旦结束就不能反悔,朝廷这么做,以后还有谁敢做买卖呢?”房乔说:“将心比心,谁不愿意与自己的家人团聚呢?如果缺人手,完全可以花钱雇人,为什么一定要买人呢?”皇上说:“那好我们就禁止买卖人口。”房乔说:“如果我们禁止这么做,一旦遇上荒年,朝廷无力救济,那个时候就没有人敢去买人了。”皇上皱着眉头说:“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房乔说:“臣以为让官员们去好好商量,实在要是商量不通,就依罪。”
皇上说:“目前律法之中找不到相关的条款,如何论罪呢?”房乔说:“那就在律法之中补上这样一条,买卖人口不符合人间道义,但是在灾荒之年,这种事情的人内疚不用那么多,如果愿意配合朝廷的话,你们就是帮助朝廷赈灾的有功之人。若是执迷不悟,抗拒朝廷法令,违背人间道义,朝廷绝不宽待。”房乔的办法果然非常的奏效,皇上私下里把他叫过去说:“朕应该好好的感谢你,有你在,朕可以高枕无忧了。”房乔说:“这件事进行的非常顺利,如果臣估计的没有错的话,这次行动之后应该还有余款,臣想托人去跟颉利谈判,希望可以赎回被虏的人口。”皇上说:“颉利可不会那么好说话?”房乔说:“如今不止是中原闹灾,大漠的灾情更加厉害。据说那里的牲畜都染上了疾病,人吃了这些牲畜,病就染到了人身上,死伤无算。”
皇上点点头,房乔接着说说:“粮食不够的时候多一个人吃饭多一份负担,连亲生父母都能把自己的骨肉卖掉,颉利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要是他们染上了疾病白白的死在那里,能够作价卖掉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上上之策。”皇上说:“这事听起来当然不错,不过你不要忘了我们这边也在闹灾,我们这边也是多一张嘴就多一份负担。”房乔说:“灾情是一时的,而江山社稷是需要持久存在的,买了那些百姓过来,虽然我们一时会过得不如意,但只要我们熬过了这一关,这些百姓就会去开垦荒地,就会种出很多粮食,那个时候府库就会充盈,兵源就会充足。非如此不足以雪耻,渭水桥的盟约臣时刻不敢忘记。”一听这话皇上说:“准了。”新的上谕发出去之后,天下百姓无不欢腾。
一些有余力的百姓竟然自行募集了一笔善款,交到了官府。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皇上非常的感动,说:“封伦在世的时候,老是在朕的耳边说这些百姓是多坏多坏,对他们一定要施以重刑,非如此不足以恐吓他们,非如此不足以驾驭他们。我还没有想到朕对他们以诚相待,他们竟会这样对待朕。”房乔说:“眼下的情事的确是难得一见,再晃之年,百姓对官府没有任何怨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官府的人都在努力的抗灾。”事情传到了太上皇的耳朵里,他说:“看来二郎是要做一个圣君了。”虽然听起来这是一句肯定人的话,但他说这话的语气又有些怪怪的。裴寂听出了其中的奥妙,说:“太上皇所言极是。”太上皇说:“最近你来太极宫的次数减少了,说说吧,到底去哪里了?”裴寂说:“时不相瞒,这段时间臣生病了,今日病刚刚痊愈,就来看望太上皇,但愿太上皇福寿康延。”
不久之后,唐俭奉皇上的命令出使大漠,一路上看到许多凄凉的景象,唐俭的心中十分难过。结束了长时间的跋涉,他立刻去王庭的大帐中拜见颉利可汗,这个时候唐俭注意到在颉利的身边站着赵德言,他说:“我奉皇命前来拜会可寒,为了表达我方之善意,愿意用财帛换回被贵国掳去的人口。”颉利说:“虽然我居住在大漠,但我已经听说中原的皇帝爱民如子,这就意味着他愿意花高价购买这些被掳来的人口。”唐俭说:“没有人愿意用高价买任何东西,我们只能平价购买。”颉利说:“你这样想我只能随你了,不过我提醒你,如果你的价格不合适,往往买到的人也不合适,低价只能买到一些老弱病残。”唐俭说:“现在你们的粮食非常的短缺,很多牲畜都生了病,我们的财博对你们来说是救命之物,如果我说的不对,那你就不要跟我做这笔生意。”
颉利说:“我如果直接把你杀了,你所携带的财帛尽归我所有。”唐俭说:“我所携带的财帛这是我用来买人的所有财帛的万分之一,所以你如果那么做的话将会失去原本可以得到的大部分财物。”当时那种情况下,唐俭能够耗得起,而颉利却耗不起。很快他们达成了交易,唐俭当场支付了定金,他带回来了第1批被赎买的人口,这些人回到中原故土心情非常复杂,因为他们当中有的人是被迫撸去的,而有的人则是因为在故土活不下去,不得已来到塞外谋生。更让皇上意料不到的是这些人对北边的情况非常的熟悉,通过这些人,官府搜集了大量关于大漠的情报。皇上在朝会之上,当着众人表扬了房杜二人,说:“房杜二公,绝对是国之栋梁,朕有你们何愁大唐不能振兴。”房杜如此出彩大大出乎了太上皇的意料,说:“原以为这二人只能躲在角落里搞一些阴谋诡计,没想到还能干这种事。”
裴寂在一旁,脸上挂着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现如今各地连年欠收,突然回来这么多张嘴,一定会加重当地的灾情。”一听这话,太上皇捋着胡须做若有所思状,裴寂有些得意的说:“房杜二人只想着帮助皇上收买人心,却不曾料到他们在这么做的同时埋下了祸根。”太上皇站起来说:“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万一你说的那种情况发生,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吗?”裴寂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没有任何办法。”太上皇说:“按说跟二郎混在一起的人都是些绝顶聪明之辈,应该不至于做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不久之后皇后到了,太上皇将这个问题抛给了皇后,皇后只是淡淡的笑着说:“身为妇人,本不该过问朝廷的事。不过父亲竟然问到了,不说也不符合礼仪,那我就勉为其难说一说,说错了,请太上皇和裴公指正。”
太上皇本没有指望皇后就这个问题进行回答,听见她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他想从皇后的话里面听出来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一个深谙权术的老手?是不是有意执掌大权?皇后说:“有些人是说第二连三的荒年说明皇上失德,其实这种说法大错特错。因为古代的那些贤君圣君在登基之处都遇到过相似的问题,而这些人在登记之处并没有发生过类似玄武门之役一样的事情。事实上恰恰相反,不是因为皇上失德而导致灾祸,而是上天看出了皇上的潜力有意栽培他,翻开史书去找一找,哪一朝哪一代皇帝曾经做过这类事情,而当今皇上做了。相比于天灾,更可怕的是人祸。只要政通人和一定风调雨顺,所以只要咬着牙挺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光,很快人们就能够看到治世的景象,衣能蔽体、食能果腹、风俗淳朴,外有武功,内尚文治。皇上的功业将超过以往大多数的皇帝。”
太上皇和裴寂一脸不以为然,皇后却十分自信的看着他们,说:“这一天的出现不会让二位等太久。”说完再一拱手离开了。裴寂目瞪口呆,太上皇说:“这也太能异想天开了吧!”裴寂说:“太上皇不必沮丧,臣一定会想尽办法为太上皇争光。”之后陆陆续续的批又一批的百姓从大漠被赎回来,这些人对皇上充满了感激之情,太上皇说:“眼下这种情形的确少见,赶上了灾年皇帝的名望却在不断的上升。”裴寂说:“接下来要看如何养活这么一大群人?”这个难题也摆在皇上和他的心腹门的面前,就在这个时候,兵部接到了有关的线报,梁师都手底下的人迫于压力有意投靠朝廷。兵部尚书杜如晦拿着边关的奏表来见皇上,如此这般一说,皇上说:“梁世都这个人是华夏之败类,必须要严惩他。”
杜如晦说:“这些人之所以愿意投靠朝廷,大概也是因为物质短缺。如果我们接受了这些人的投降,我们拿什么来养活他们呢?”皇上说:“中华地大物博,只要人勤于耕作,只要官府不去打扰耕作之人,大多数人都能够温饱。治乱的根本从来不在民间而在朝廷。”于是杜如晦让人把兵部的命令传到了边关,允许他们与现人进一步接触,最好是将梁师都活捉,然后送回长安。其次是讲他杀掉,将他的人头送回长安。然而经过几次接触之后事情泄露,当时梁师都已经无法进行弹压,最后梁师都被杀掉了,手底下的人献城请降。梁师都的人头被送回长安之后,百官都过来瞻仰。房乔说:“此人堪称华夏第一叛徒,屡次带领胡虏冲入中原,为祸百姓多年,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实在是罪有应得。”长孙无忌叉手叹息着说:“此人的人头还称本朝祥瑞,看来灾年要过去了。”
又是一个安静的午后,太上皇一个人闷闷不乐。裴寂的出现立刻让他喜笑颜开,只见裴寂不慌不忙的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说:“臣有一种感觉,皇后的话,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却极有可能是真的。”太上皇说:“就算是真的,也是歪打正着罢了,朕就不相信,玄武门之役不会触怒上天?”裴寂说:“玄武门之役当然会触怒上天,所以上天降下了灾祸,可之后皇上做的事情,也许感动了上天,从所谓天下和解,让皇上与齐王手底下的人按照他们的才华得到朝廷的使用。之后有大量的放出宫女,使得她们胸中的怨气可以释放,调和了阴阳,使得万物趋于和谐。在之后新佛事收骸骨,又到为百姓赎买因灾荒而迈出去的子女,赎回被掳到大漠的子民,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功德。”
裴寂正在那里说的高兴,却发现太上皇正怒目而视,说:“这些事情为什么你没有让朕做?”裴寂被这么一问,当场就懵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如何应对,于是拱手说:“武德年间,天下未平,自然没有条件做这件事情。”皇上说:“二郎的运气也太好了,他手底下的人也太得力了。”裴寂说:“如果当年是皇嗣继承大统的话,现在做得更好。”他以为这么说太上皇会非常的高兴,没想到太上皇勃然大怒,说:“朕如果还在位,不可能做得更好,对吗?”裴寂被吓得浑身发抖,而这个时候的皇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紧张。再也没有了对自己的怀疑,他坚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代圣君。他十分满意的看着自己手底下的臣子,就在这个时候,杜如晦说:“与北方胡虏之间的战事迟早是要爆发的,臣以为应该早做准备。”皇上点点头说:“是啊!朕时刻不敢忘记为渭水桥之耻。”
杜如晦接着说:“据各地官府来报,百姓隐瞒年龄的情况十分严重,所以他们很难募到适龄的兵,请求把曾经的年龄从18岁讲到16岁。”皇上说:“现在有些人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长得十分壮实了,准了。”魏征立刻说:“皇上此举不妥,俺之前上谕已经说了,成丁的年龄是18岁,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失信于天下呢?”皇上说:“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魏夫子无需多言。”魏征说:“堂堂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发过的上谕怎么可以不作数,看来现在天灾没有结束有道理的。”此言一出,皇上大怒,说:“魏夫子,朕现在不说这个问题了,我们说一说如何打草原胡虏的问题。”杜如晦刚要开口,魏征就说:“这件事情如果说不清楚,草原上的胡虏还是干脆不要打的比较好。”皇上猛地站起来说:“朕就是要打。”魏征说:“皇上现在的表现,让臣想起来当年隋炀帝打高丽的故事。”
尽管魏征据理力争,皇上就是不予理会。此时魏征已经是门下侍中了,看到中书省送来的诏书上然写明了要把成丁的年龄从18岁改成16岁,二话不说,立即将诏书驳回。不久之后,他被请进宫。皇上一脸怒气的看着他说:“你已经不止一次驳回朕的诏书,你这是无理取闹。”魏征说:“臣记得皇上在继位之初曾经说过,要以诚信指天下,可皇上在即位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已经失信多次了。还要向皇上请教,到现在你仍然要以诚信指天下吗?”一听这话皇上一愣,说:“你告诉朕,朕怎么就失信了。”魏征说:“关内闹灾,皇上曾下旨免租一年,没多久又说已经交了租的,明年开始执行。皇上又曾经下旨,之前欠公家的钱一律不再追回,但之后又发上谕说欠秦府的钱不在其内,皇上已经从当年的秦王晋升为天子,秦府的钱当然也就是公家的钱……”
皇上一边听着一边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了,等魏征说完之后,皇上满脸堆笑,说:“魏夫子所言,甚是有理,就按照魏夫子所言办吧!”魏征说:“兵在精而不在多,即使并没有那么多,只要让士兵们勤于操练,到了战场上就会如同虎狼一样击溃敌军。要是为了凑够一个数字,而把十五六岁的人募了过来,必定是一支弱旅。”皇上说:“魏夫子所言如醍醐灌顶,朕受教了。”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皇上对魏征更加敬重了。当时正值春暖花开,南山寺迎来了大量的香客。为了接待这些人,像我一样的小沙弥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即便是如此,我们并不感到疲惫。因为每逢这个时候,我们就有机会看到各色人等。有男有女、有贵有贱、有富人也有穷人。是在这样一种地方呆着也会让人对这个世界产生误解,因为在佛门清静之地,很多人的行为举止都是收敛的。一旦回到红尘世界,他们就会露出原形。
这段时间,每当送走了最后一批香客,我就和我的朋友们聚集在寺院的一颗银杏树下饮茶论佛。当然这只是对外这么说,实际上我们讨论的问题非常之广泛。谭延寿很喜欢谈论国事,也喜欢冲我打听一些内幕。每当他这么问的时候,我总说:“家父当初只是鞍前马后侍奉皇上罢了,虽说十分幸运,可皇上也不会跟这样一个人谈论大事。”谭延寿说:“不管怎么样你们家与皇室交情匪浅,想必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也能做到很高的位置。”我赶紧说:“当今皇上,乃不世出之明君,选人用人唯才是举绝不偏私。我将来是没有办法继续为皇室服务的,因为能够在皇宫当差的人都是太监。”一听这话众人大笑,谭延寿说:“我要是有你的出身就好了,最差我也能做个五品官。”我说:“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具备五品官的才干,那你尽管去考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