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说:“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大哥?只能继承父亲挣下的功名,而不能自己去挣?”一听这话,元吉知道方才的话说重了,于是改口说:“我只是看不惯世民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建成说:“将心比心,你如果能够露这么大的脸而不得意吗?”元吉说:“我只是觉得世民的心中根本没有咱们这两个兄弟,那个长孙无忌才是他的兄弟,如今娶了长孙无忌的胞妹,他们更有理由腻在一起了。”建成笑着说:“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年纪太轻,等你长大了,身边也像他一样有一堆朋友,那个时候就能理解他了。”且说观音婢嫁过来之后很快就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因为家里有了新媳妇,过去的结构也有了一些调整。夫人离世之后,拓跋王氏就在姨母的麾下做事,而拓跋燕就被安排到观音婢的房中做事,拓跋燕虽然手艺没有办法跟拓跋王氏相比,但因为有拓跋王氏积攒下来的人脉,再加上观音婢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所以拓跋燕并不曾受气。
因为苗怀仁经常跟在世民的身边,所以渐渐的观音婢对这个人也越来越熟悉,一天晌午,拓跋燕手头暂时没有事做,就观音婢叫到跟前,说:“燕,你想不想有一个家呀!”拓跋燕一脸紧张的说:“夫人生前就曾经说过,留守府就是我的家。”观音婢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如果你能够寻个好人家的话,令堂也一定会高兴的。”拓跋燕说:“这件事我还没有想过。”观音婢说:“不急,现在想也来得及,你知道我姓长孙,但长孙不是我本来的姓氏,我本来跟你一样也姓拓跋,我们是本家。拓跋氏没落之后,后来家道中兴,为前朝的皇上赐姓长孙。”拓跋燕说:“那论辈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观音婢说:“我猜你们家的家谱应该已经散佚了,我们年纪差的没有太远,你就叫我姐姐吧!”
一听这话拓跋氏赶紧拜倒在地,一脸惶恐的说:“你我尊卑有别,我可不敢把你叫姐姐。”观音婢说:“那这样吧!有旁人在场的话你就叫我少夫人,如果只有你我两个人在场,你就叫我姐姐。”拓跋燕说:“少夫人如此抬举我,我也不能不识抬举。”观音婢接着说:“你觉得苗怀仁,这个人如何?”一听这话,拓跋燕赶紧说:“这个人很老实也很勤快,但我觉得我们不适合。”观音婢说:“依我看你们是天作之合,虽然听姓氏,你会觉得他像是一位汉人,实际上深目高鼻、一头卷发,完全就是一副胡人的样子。我知道在你心中也许期待着一位如同江南山水一般清秀的翩翩少年,只要你听说过南朝的故事,就知道长成这副鬼样子的人,要么就是不知道节制自己的需求,到处沾花惹草,要么就是根本不喜欢女人。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的样貌欺骗,否则贻误终身。”
经过观音婢的一番说和,拓跋燕竟然答应了,之后她把这一想法报告给了姨母,姨母说:“你考虑的非常周到,若是有了家室,描坏人就会踏踏实实的为李家做事了。”之后,由姨母出面去跟拓跋王氏谈这件事,在这之前,拓跋燕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正所谓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你欠了人家那么大的人情,现在吃喝都仰仗着人家,人家无论说什么你都只有答应的份儿。后来姨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苗怀仁。对于父亲来说,这当然是喜从天降,不加思索,一口答应下来。姨母说:“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应该事先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父母。”父亲跪拜在地说:“我的家境并不好,父母膝下有5个儿子,若是听到我已经娶妻,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儿,一定不会不同意。”
姨母心中还有疑虑,父亲说:“请你放心,我的双亲虽然是乡野之民,却也是最通情达理的。”这个时候观音婢又说话了,她说:“姨母大人,想当年虞舜不告而娶,孟子说他并没有不孝。因为真正的不孝顺没有留下后人,哪个父母听到儿子已经澄清会不高兴呢?”姨母说:“那个瞽叟就不高兴。”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绽放出笑容。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世民与观音婢一对年轻的夫妇一场简单的婚礼上充当高堂,婚礼结束之后,在一个不大的婚房里,二人面面相觑。父亲拱手说:“怀仁出身寒微,原本配不上你,只因为有少夫人做主,我才走了这样的大运,往后余生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到了归宁之际,我也要好好感谢岳母大人,如果不是她我也不能得此娇妻。”一个是落魄的前朝皇室后人,一个是出身寒夜的男子,因为受了李家家教的熏陶,两个人在婚后一直相敬如宾。
自从嫁入了李家之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观音婢的表现,而且不时被拿来与建成的夫人对比。为了让妯娌之间保持和睦,观音婢在面对嫂子的时候礼数十分周到,从不敢有丝毫怠慢,与此同时,她与生活在同一阶层的年轻妇人有着很大的不同。那个时候的年轻贵妇,往往整日忙于嬉戏,有谁能够安静的坐在家里就已经是贤良淑德的典范了。观音婢在居家时穿着十分简朴,而且亲自纺织亲自养蚕。有一次长孙无忌来看望她,说:“留守府不差你织出来的这一二尺布,你何苦这样与自己过不去呢?”观音婢说:“我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真的,指望我自己织出来的布养活李家的人,我只是想养成这样一种习惯,李家虽然是公侯之家,如果家里的妇人还能不忘养蚕织布,李家日后就没有不兴旺的道理。”长孙无忌说:“如果公侯之家都是自己织布,那些养蚕人和以织布为生的织女岂不是没有了生计。”
观音婢说:“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人不能忘本,我织出来的布也会送给需要它们的人,绝不会坏人家的生计。”长孙无忌不停的摇头,观音婢说:“先不说我了,你与二哥整天腻在一起,不知道你们如何筹划自己的将来?”长孙无忌叹口气说:“我们两个都打算找机会报效国家,只可惜当今皇上心胸狭窄、刚愎自用,听不进忠良之言,以至于一错再错。若是局势就这么一天天坏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宇内沸腾、四海分崩,黎明百姓又要饱尝战乱之苦。”观音婢说:“我听说当今皇上很小的时候就非常的聪明,而且长得也十分体面,从小喜欢读书,为什么就不能当好这个天子呢?”长孙无忌说:“当今皇上之所以不能当好天子,坏就坏在他从小聪明到大,再加上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观音婢说:“一个饱读诗书的人让他谦虚起来很难吗?”长孙无忌说:“当年王莽也饱读诗书,轻而易举得了天下,费尽心机,却没有办法做好天子。当今皇上雄心万丈,自以为可以与当年的秦皇汉武之辈相提并论,只可惜他不知道一个道理,作为天子要想成事,最重要的就是能够使用人才。当今皇上文武全才,以至于文武百官都成了摆设。纵然皇上天赋异禀,相比于天下之事,一定有不熟悉的地方,面对自己不熟悉的事情听不进别人的谏言而妄下决断。皇上日理万机,就算是每天做十件事情,日积月累也足以让江山倾覆。”观音婢说:“天下之大,人才之多,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匡正皇上的过失吗?”长孙无忌说:“当今皇上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过失,就算是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也坚决不会承认,谁要是敢指摘他的过错,那个人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听到这里观音婢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大隋朝岂不是危险了?”长孙无忌说:“不是危险了,是已经无可救药了。”兄妹俩个叹息了一阵,长孙无忌走了,不久之后世民外出归来,看见观音婢神色忧伤,说:“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观音婢赶紧说:“没有的事,方才哥哥来了,说皇上刚必自用,听不进臣下的意见,大隋朝危险了。”世民笑着说:“其实于是未必已经坏到了那个地步,如果皇上现在能够发罪己诏,列举自己所犯的错误,然后宽恕那些误入歧途的子民,停止去江南游历,停止讨伐高句丽,轻徭薄赋慎刑,让子民休养生息,不出两三年的功夫,危机自然解除。”观音婢说:“问题是皇上已经听不进任何谏言了,凡是敢指摘他过错的人都已经被剁了脑袋。”世民说:“身为臣子总不能看着大隋朝就这样倾覆,我会想办法让皇上自醒的。”
观音婢说:“迄今为止有多少人因为劝诫皇上而丢了性命,你明知道那是万丈悬崖,绝不能靠近它,更不要说跳下去了。”世民说:“难道要我袖手旁观吗?”观音婢说:“孔子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又说威邦不入,乱邦不居。现在大隋朝已经摇摇欲坠了,在这个时候保大隋已经是不智之举。”闻听此言,世民哈哈大笑,说:“方才你所言深和我意,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观音婢一直摸不着头脑,世民说:“最近我去监狱拜见了一位高人,此人叫做刘文静。我们两个真是一拍即合,他告诉我大隋朝已经扶不起来了,不久之后天下将会出现群雄割据之势,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李家应该如何自处呢?”一听这话,观音婢立刻想起了发生在世民身上那个若有似无的典故,一下子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世民说:“自古多智为英,胆大为雄,但我不要做群雄之一,而要做最后得天下的那个人。”
当时世民虚岁十七,真是什么都敢想。不过观音婢已经见怪不怪了,相比于她的兄长长孙无忌,世民在观音婢面前说的心里话更多。就在这个时候,世民看到了织机上的布,说:“以我们家这样的家境,你没必要这样辛苦。”观音婢笑着说:“小媳妇闲在家里不太好看,姨母不是也天天做针线活吗?”世民说:“但也没必要这么辛苦。”观音婢说:“你现在饿吗?我去准备点吃的给你。”最近一段时间,留守常常感到焦躁不安,这一日在书房里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就出来在院子里溜达,当时正是清晨,忽然听见世民和观音婢说话的声音,有说有笑,听起来十分热闹。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和夫人都是刚刚成婚时的情形,而心里又想年轻可真好啊!
就在这个时候,洛阳传来了消息,有人给皇上提建议,赦免那些被逼上绝路的人,然后让他们去打高句丽。没想到皇上非但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有不出意料的砍掉了那个家伙的脑袋。见劝谏不成,立刻就有人投其所好,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述,他建议皇上南下江都。表面上是南下去散心,实际上有一去不回之意,与此同时皇上下令李渊留守晋阳。接到旨意之后,当着钦差的面,大家不好发作。等把钦差打发走了,留守把建成、世民、元吉都请了过去,留守说:“我这个人不善交际,这个心腹只有你们三个人,现如今皇上丢下整个北方一路向南而去,如此做法实在让北方的军民寒心。”世民说:“父亲,皇上此举实际上已经放弃北方,身为天子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抛弃自己的子民,抛弃祖宗留下的土地,可以说他已经昏聩到了极点,恕我直言,此等人已经不可救药,他也没有办法继续拥有这天下。”
说的留守、建成、元吉三人目瞪口呆,留守说:“建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建成说:“我觉得二弟说的对,皇上的确已经崩溃到了极点,谁要是敢试图挽回他的过失皇上就会要谁的命。更重要的是他沉溺声色犬马之娱,以至于昏天黑地昼夜不分,我看天下子民要抛弃他了。”留守说:“面对这种情形,为父该如何自处呢?”建成说:“乱世自存之道,无非是励兵牧马而已,只要兵强马壮,谁也奈何不了咱们。”留守点点头说:“光兵强马壮不够,还要有足够多的谋略。”元吉说:“父亲,我们是不是要反?”一听这话留守脸色大变,瞪圆了的双眼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日后不可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元吉看留守动怒,赶紧说:“儿子知错了,今后一定慎言。”
这个时候世民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大隋朝的天子不能保有他的社稷,我们应该早做打算,不然没有办法在群雄之中立足,更不要说包举宇内、并吞八荒了。”留守说:“你给我住口,你要知道皇上的眼线与我们只在咫尺之间,一旦让我们之间讨论的内容泄露出去,皇上一声令下,我们就会被群雄讨伐。”一听这话世民闭紧了嘴巴,大家沉默了片刻,留守又说:“世民,你说说看,当今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应该如何看待他呢?”世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拱手说:“评价一个人要从他做的事情入手,皇上从小聪明,加上饱读诗书,对于兵法韬略也非常的熟稔。用这些硬标准来看,此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代雄主。当年他统兵灭了南陈,之后就开始经略江南,心想万一在争夺储君位置的时候落败,他就扼守江南以全富贵。之后他得偿所愿做了天子。”
这个时候元吉说:“当今天子虽然文武全才,却是大逆不道之人,先是杀了父亲,后又杀了兄弟。天下有德者居之,如此失德的人,窃居尊位,实在是天理难容。”元吉话里有话,世民当然能够听得出来,但他没有理会,继续说:“皇上在遭遇挫折之后,之所以想要到江南去,也是因为他多年树恩于江南的子民。你看这些年民怨沸腾,却从来没有听到江南的百姓抱怨皇上。皇上营建东都,实际上是因为关中居住的人口太多,以至于一旦粮食欠收,关中的子民就要饿肚子了。东都则不同挖一道水渠直通江南,然后把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到洛阳,这样一个大难题就解决了。至于征伐辽东也是很有必要的,可以这么说他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对的,他的错在小节。”元吉说:“我常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道这句话是错的吗?”世民说:“现如今皇上要做的大事都已经做成了,是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之前没有料到的。”
留守点点头说:“你觉得皇上在哪一些小节出了问题,以至于落得今天这般下场呢?”世民说:“圣人说过,欲平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皇上最大的问题出在修身上,固然皇上文武全才、天赋异禀,但他不知道天下事比任何一个人的才能都要大,如果不依靠别人的监督,不防止自己犯错,不仅危害社稷,终于危害他自己。”留守点点头说:“世民所言极是。”就在这个时候,听说有一伙贼人来犯晋阳。世民拱手说:“父亲,给我一支兵马,我一定生擒那厮。”留守说:“你初出茅庐就已经名扬天下,如你之前所言,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迷失自己,要知道那是你打过的唯一一仗,我要亲自去收拾这一伙贼人,你们在家中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着招呼手底下的兵丁拿来了盔甲战袍,穿戴整齐来到校练场,一位兵丁给他牵来了战马,留守飞身上马,领着一队骑兵冲了出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跑了回来,说:“三位公子大事不好了,留守陷入了重围,你们快想办法救他。”这个时候建成和元吉都看着世民,父亲早已经把盔甲拿了过来,帮忙给他穿上。之后另一位兵丁跑去拉来了战马,父亲又跑去拿来了兵器。世民飞身上马点了一对骑兵冲了出去,元吉往着建成说:“他行吗?”建成说:“快别愣着了,赶紧去救父亲。”没一会儿两个人顶盔掼甲罩袍束带,骑着马,举着兵器,带着兵丁冲了出来。当时留守正在那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想难道老子一世英雄竟有丧命于这贼人之手。越想越觉得不忿,眼看着他手里的冰人沾满了肥人的鲜血。这个时候贼酋冲了过来,因为此人力大无穷,竟然一刀砍破了留守的护心镜。
留守被吓了一大跳,拨马就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世民带着人冲入重围,一箭射死了贼酋。一看贼酋死了,众贼人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纷纷弃械投降。回到家中,留守躺在病榻之上,儿子们围在身边。留守笑着说:“你小子不仅能救皇上的命,还能救你老子的命,看来算命先生说的没错,你20岁的时候一定能够济世安民。”建成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想必二弟是天上的将星下凡……”不等建成说完留守赶紧打住了,说:“这种话可以打住了,说多了他会像当今皇上一样迷失自己。”听见留守数落世民,元吉心中窃喜,之后世民与刘文静之间的往来更加频繁,他们已经打定了要起兵的主意,为了确保这次骑兵能够成功的攻入长安、主宰天下,他们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等着一切都完成之后,刘文静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无论如何要说动令尊,让他务必以天下苍生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