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乖巧,更是让这帮大老爷们满意得不得了。
其中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大汉朗声一笑,他笑呵呵道:“小丫头,你倒是比你爹还强悍,他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被人揍得鼻涕眼泪一快流呢。”
安慕云一愣,此人竟认识自己的父亲?
她犹豫半晌,试探问道:“敢问诸位是……”
那络腮大汉笑道:“我等是你爹的同僚,大家伙儿自幼便在一个军营摸爬滚打,你不认识是正常的。”
始终沉默的俞宗尧定定看了她一眼,沉声开口问道:“我看你不过十岁,却能使出那惊人剑意,可杀过人?”
这一句问得安慕云猝不及防,她眉间微蹙,不知该如何答。
手上沾染鲜血的是上一世的她,如今自己不过十岁稚儿,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可她总觉得,这人的目光却仿若能穿透人心,自己的谎言只怕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好在,他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并未刨根问底,他只道,“你根骨极佳,切莫荒废训练。”
安慕云微楞,只觉得眼前人有点眼熟,颔首应下,“谨遵教诲。”
俞宗尧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离开。
那络腮大汉在经过她身旁时,笑眯眯道:“我看你这个小丫头顺眼,顺带告诉你一声,方才那个女娃娃可不是因为意外才跑到你剑下。”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朝沈氏投去视线,随即扬长而去。
安慕云很快领悟到他那一眼的意思,也就是说,方才那一幕,是沈氏搞的鬼?
等回到府内,安怜云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附在安慕云耳畔低声道,“说起来,我在宴席上听见一怪事儿。”
见安慕云挑眉看着她,安怜云道:“我无意听见几名公子谈话,听闻礼部侍郎郭冲不知怎么的,突然犯了病,据说人已经疯了。”
安慕云倏然一愣。
安怜云没看见她的神情,仍道:“你说他是不是撞邪了?前几日还与你气势汹汹的放狠话,好端端的人说疯就疯,一点征兆都没有……”
安慕云打断她的话,问道:“你可知听到他是什么时候疯的?”
安怜云想了想,“好像是姐姐你发生冲突的第二日。”
直到回屋,安慕云满脑子充斥安怜云方才的话,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若说一个刘婉儿,兴许还能以癔病来解释。
可如今二人竟同一时段出了事,若说其中没问题,打死她都不信。
更巧的是,事情竟发生在她与二人当街冲突的第二日……安慕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抬声唤道,“程风。”
程风刚推门而入,就听她道:“去打听刘婉儿与郭冲二人究竟是怎么疯的,顺便查查二人先前有什么交集。”
交代完后,她长叹一口气。
青羽替她斟好茶,闻言问道:“小姐为何对他们二人如此上心?”
“我不是对他们上心,只是心里头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安慕云皱眉。
脑海中莫名闪过那日蜷缩着身躯任人欺侮的少年,那面上狰狞可怖的疤痕……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过了没多久,程风的身形再次出现在院中,他步履匆匆进屋,拱手道,“小姐,查到了,那二人皆为中毒所致。”
“中毒?”安慕云凝眉,“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刘郭两家可知此事?”
程风摇头,“这两家似乎还不知道缘由,只是我觉得奇怪,便私下查探,起先不觉有异,越到后头便觉得奇怪。”
“二人精神恍惚,四肢如死尸僵硬,口眼歪斜,总是重复做一件事……”他列了几种病状,随后道,“我年少时曾投身过唐门门下,虽未习得毒术,但对毒物也算是知晓。”
“唐门容纳万千毒,我细观那二人,却分辨不出。”
安慕云沉默,随后让程风退下。
她坐在梨木桌前,支肘半撑着下颔,那宽袖掩着她皓洁如玉的臂滑落,那一抹白皙惹眼至极。
她却恍然不觉,思绪在程风说完那番话后,飘游回前世。
她忽然记起自己十七那年,第一次抗起大将的身份,率兵至八达岭山阳关迎战金帐汗国。
那时明城朝因连年战事而显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疲态,本想休战整兵,却不料一向被明城大军死死压在两国边界的金帐汗国不知吃错什么药,竟一举偷袭八达岭,在她们赶到时,已有两城被攻占。
她昼夜不分赶到山阳关,连口饭都来不及吞便紧张投入到战事中。
但金帐汗国不知何时出了个神秘人物,名曰苏乞可汗。那人就像索命的阎王,手中总有千万种诡谲之法,下毒机关样样精通,使得她率兵来山阳关不到半年,便损失近半。
她日夜不眠,同军中将领于帐篷商讨谋略,时常跟那些人拍桌摔碗吵得面红耳赤。
她年少气盛,时常指着那帮老头的鼻子骂顽固不化,跟块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那帮老头平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偏生跟她吵架时就跟返老还童一般,每回被骂的回不了声,就反指着她道将军之位给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简直是暴殄天物。
然后两方骂来骂去,最终又莫名站到一块指着金帐汗国骂狼子野心骂猪狗不如,然后她与那帮老头又惺惺相惜了起来,就差勾肩搭背结拜为忘年兄弟。
可她没想到,就是成日与她相处的这帮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竟早已潜入金帐汗国的细作。
她屡次筹谋仿佛被金帐汗国未卜先知,率先识破,回回打得她措手不及。
如此损耗着,兵中士气大降,不知何时,将士间开始蔓延着对她不满的言论,甚至有人公开要揭杆造反,卸了她这名大将的实权。
安慕云却是不在意,从疑心将中有内贼开始,她谁也不信,经过一月的潜伏,她终于抓住了那个人。
可当她抓住他时,没有庆幸,只有无尽的寒意与后怕涌上心头。
那个右脸遍布着可怖红痕的男子,竟是传言中的苏乞可汗。
他不仅擅奇毒机关,易容拟声之术更是无人能比。
金帐汗国仅凭他一人,便损耗她数万大军,他一身奇诡之数更让她节节败退,吃尽苦头。
最终她将苏乞可汗斩与将前,更是处决了数多被她蛊惑的叛将,一时间风声鹤唳。
而她却好像并不在意,没有这等人物阻碍,凭借剩下微乎其微的士兵,竟败得金帐汗国节节后退,并保证数年不犯。
而她最后听闻,苏乞可汗原先竟是明城人士,只因得罪皇室满门诛绝,最后手刃仇人,隐姓埋名投身敌国。
安慕云思及此,忽而想起那日蜷缩在地上,一脸可怖面相的瘦弱男孩,继而联想到刘婉儿与郭冲身上所中的连唐门都不曾收录的奇毒,她眸光一闪。
那日名为阿乞的人,很大可能是前世的苏乞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