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慕云摇了摇头,她从地上随手捡了块扁平石子,在不宽的池面打着水漂。
青羽在一旁静静候着,她有时会看着自家小姐,只觉得有些不同了。
依旧是娇小的身量,并没有因为练武而长高了多少。只是平时流露出孩子气的神情与举止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脸上不再同以往那样挂着明媚的笑意,好像一夕间藏着许多心事,将她重重地压着。
青羽不明白,但她从不会开口问。
不论小姐有什么秘密,她永远都不会好奇,因为自己只需要做三件事。
相信她,支持她,保护她。
兴许是气氛有些沉默,青羽开了口。
“方才那场意外可真是惊险,谁知大小姐竟对桂花蜜过敏。好在大夫诊治的及时,否则大房定会借此事发难于小姐。”
安慕云望着池面,似乎看得出神,闻言却道。
“那不是意外。”
青羽还想说什么,突然止住了涌到嘴边的话,愣愣地看向她。
一阵风拂过,带着夏季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安慕云迎着风阖上了双眸,视野陷入了无尽黑暗中。
这一瞬,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卷席而来。
她仿佛看到那个颓败残破的永和殿,阴暗潮湿的牢房。
她睁眼,眸底蕴着浓郁的肃杀恨意。
安慕云再一次开口。
“青羽,这世间哪有意外,多数是人为罢了。”
“而今日,只不过是个开始。”
“二姐姐……”
从池面的另一侧传来低怯软糯的声音,安慕云抬头一看,安怜云正朝着自己走来。
她颔首,问:“三妹妹可是要去给祖母请安?”
安怜云刚点头,就听她道:“祖母已经歇下了,你现在去也见不着她。”
“这样啊……”安怜云垂眸,她带着几分怯意,视线始终看着地面。
一时之间,二人无言。
安怜云有些尴尬,她抬眼看向安慕云,又飞快地收回眼神。
指尖捏着绣帕绕啊绕,十分局促。
安慕云忽然问道:“苏姨娘病情可有好转?”
安怜云身子一僵,勉强笑了笑,“身子好多了。”
“你不必紧张,我并不会对你们如何,之前那件事也是形势所迫。”
安怜云肩膀瑟缩了一下,她讪讪地摇头,声音小小的,“是怜儿的错,若非怜儿,二姐姐也不会受到责罚。”
安慕云却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位三妹妹胆子是出了名的小,既不讨大伯父喜欢,又不讨老夫人喜欢。平日就跟个透明人一样,见着谁也只是低声细语,不敢抬头。
但就是这样的她,上一世在权势极大的安若云和沈氏压迫下,竟能顺利的嫁给当朝二品官员为妾,最终坐上主母之位。
若说这位妹妹真如表面这般孱弱无害,她定然是不信的。
“三妹妹的难处,我是知道的。”安慕云轻轻一笑,“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你大可来找我。”
说着,她对青羽道:“回去吧。”
青羽点头,朝安怜云行了一礼后,随着她离去。
安怜云就这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没有动弹。
风拂过她的发鬓,几缕青丝斜落,半遮住她那双眼眸。
她身旁的丫鬟奇怪问道:“方才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兴许只是一时兴起说起的话吧。”安怜云声音轻如鸿毛,仿佛风一吹就能随时带走。
那丫鬟叹气:“说起来,二小姐也不知有什么本事,最近又讨得老夫人欢心,明明先前二人还闹得气氛僵硬。”
那期间的下人经过老夫人堂前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触怒老夫人。
“毕竟是二房嫡女,自然比庶女重要些。”
安怜云用旁人几欲听不见的声音喃喃着。
这一刹那,她脸上怯弱之意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艳羡与不甘交织的复杂神色。
只要占着嫡出的名号,就永远比她高上一头,而她只能终日惶惶的看着他人眼色。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待丫鬟看过来时,她又恢复如初。
“既然不用请安,那我们便回去吧。”
待安慕云回到院子,回想起方才与安怜云短暂交谈的一幕,凝神沉思着。
上辈子她大多时间虽都同父亲与外祖父一家征战沙场,京中的动向并没知晓太多,只从安府修来的书信中知晓一二。
但她依稀记得,在苏姨娘病逝后,沈氏欲将安怜云随意配给八品官员的儿子。
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安怜云心内定然对大房生怨。
她既然有如此心计,自己倒不如好好利用,但凡能给大房添堵的事情,安慕云求之不得。
若来日安怜云真有事相求,她就算帮上一帮又何妨?
“对了。”安慕云对青羽道,“你可知爹娘何时回来?”
青羽看着日头算了下时辰,“老爷同太子与八皇子还在外头,应当快回府了。”
“小姐可是有事要找老爷?”
安慕云摇头,她透过窗,遥遥的望着湛蓝的天幕。
她只是……很久没有见到爹娘了。
不知为何,听到青羽说很快便能见面时,她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