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的时光倏然而逝,几乎是一个晃神间,便从七月末晃到了九月初。
梅城,梅村,梅院。
一场秋雨一场凉,昨夜落了一场大雨,天气总算凉了些许。
梅君鹤一大早便做了吃食,唤了风夜灯不少时候,她才起来洗漱。对此,他很头疼,更是无奈。
风夜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揉眼睛:“小野鹤啊,你干嘛大清早地做饭嘛!”
“我的姑娘,医圣来啦!”温柔的声音像黄鹂鸟般悦耳动听,“来者是客嘛”
风夜灯没精打采地望着院里的黄衫女子,满脸迷茫道:“医圣?谁是医圣?”
白露真是醉了,用姑娘的话,就是大家都在秀恩爱:“姑娘啊,贺公子还没跟谷雨成亲,不得叫得讲究些么?”
风夜灯没有回话,只重复一遍:“医圣。”
她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大声喊:“小野鹤,我想到了,我终于想到了!”
然后,梅院里突然有一抹碧色风从卧房跑到前院去,激动地拽着那人的广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我想到了!你最拿手的是用毒……更会预防中毒。”
她拍着胸脯咽口气:“兵法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你会的,他们肯定不敢用……他们可以用药……麻药、幻药,都可以降低战斗力,有的药甚至可以致人死亡!”
梅君鹤并未接话,给她端了一杯水:“润润喉咙。”
风夜灯哪里有心情喝水吃饭,以为他没能理解,整理好了思绪,抓住他的双臂,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又解释一遍:“我刚才说得太乱了,你可能没懂,没关系我再说一遍。”
梅君鹤看见她着急的脸色,紧张的目光,心中有感动,亦有庆幸:“夜灯”
风夜灯见他依旧不动声色的淡定模样,就猜到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君鹤,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啊?”
梅君鹤略微迟疑,还是住了口,他知道,若是不让她说完她会急死的:“好。”
风夜灯紧张兮兮地瞅着他的眼睛:“打蛇便打七寸,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是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了。”
她依旧忘我地表达着,急得掉眼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固然妥当,可那并非最佳选择。你是毒圣,最擅长的自是用毒,普天之下再无人与你相提并论。可是君鹤啊,如果他们不用毒,用药怎么办?是,医毒不分家,可是你的医术到底还是逊色于毒术,如果是用药,不管什么药,只要是制得住你们,他们必定不择手段!听说江东来了,你跟他探讨……”
梅君鹤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抬手为她拭泪:“真是傻姑娘!”
风夜灯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认真而严肃地盯着他:“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梅君鹤无奈地叹口气,看向了别处:“你们几位可懂了?”
仙风道骨的天护法与桀骜不驯的南长老同时跪下来:“属下知错。”
地护法和蔼可亲地捋着胡子笑了笑:“这两个倔驴脑袋,总算是开窍了!”
贺江东很配合地说了句:“小丫头的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风夜灯一脸懵逼地环顾四周,只见不多不少地聚了二十几人,除却保护她的十六人,多了六个人,额,当然不算贺江东。
她懵懂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商议事情了?”
没等人回答,她便准备一溜烟地消失在原地:“你们继续,我撤了啊!”
梅君鹤更快,几乎在同时扣住她的手腕,慵懒地笑着:“商议又如何?你是我的夫人,同样是他们的女主人,听一听,又何妨!”
天护法此刻单膝跪地,终于在风夜灯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夫人,属下方才与主公起了争执,不赞同主公用这许多人手护着夫人,只觉得夫人不过风尘出身,即便护来亦无甚用……对不住。”
南长老依然骄傲,昂首挺胸地跪着:“属下不过是觉得主公不易,而青楼女子大都口舌厉害,人心难测,避免主公被人蒙蔽……是属下没气魄没心胸,对不住了。”
风夜灯微怔,突然大笑,笑罢,将他们二人扶起来:“我该为他高兴,有你们与他并肩作战,我亦可安心了。”
南长老与天护法对她的言辞更惊愕,表情极为精彩地望着她:“谢夫人海涵。”
风夜灯笑笑不说话,只一拳砸在贺江东的肩头:“我第一次觉得,你来是件好事!”
贺江东倒很受用:“哥是福星!”
梅君鹤望着她:“你亦是福星。”
贺江东笑道:“你俩真是心有灵犀,我一来,小小鹤便想到了你说的办法,不曾想你听到我来的消息同样想到了。”
风夜灯没工夫听赞美,也没心情听打趣,只问了句:“今天九月初六了,来得及么?”
贺江东依旧爱抢话:“自是晚了点,不过能多活一些是一些。”
风夜灯满眼惋惜,忍不住叹气:“可惜了他们出生入死的跟随了,真是失误。”
地护法温和地安慰:“夫人,既跟了主公,便不畏生死,无需如此。”
风夜灯更难过:“无论是不是属下,都是一条人命,是我脑子不灵光。抱歉,请大家背水一战时,记得也要努力保护好自己。”
南长老震住:“夫人,我们甘愿为主公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风夜灯不禁莞尔:“南长老,你们有这份心自是好的,但我希望你们记住,你们主公曾说,他为求生,不为求死。希望你们一样,求生不求死,只有活着才有将来!”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又微微点头致歉:“生死一瞬间,大多是残酷的,是我太傻了,方才的话当我是白日做梦。”
天护法却难得地开口:“夫人所言非虚,求生,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贺江东看他们说不完了,郁闷道:“你们不用拍马屁了!”
四下一阵寂静,风夜灯真想给贺江东点赞,不然再这样说下去,真是扯不完了!
梅君鹤淡淡吩咐:“依计行事,散了吧。”
风夜灯呆呆傻傻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前院,她很诧异的是,电视剧上那些装逼的场合似乎不大符合梅君鹤的脾性。
他这人太过闲散,重要的事简单说,简单的事随意说,随意的事从不说。可是该靠谱的时候,又一点都不含糊……真是无法形容了!
梅君鹤牵过她的手:“我们用罢辰食,会即刻动身去洛州。”
风夜灯点点头,没有再接话,只是默默地扒饭,时不时地给他夹一筷子菜。
辰食罢,不稍时,贺江东牵着马站在门口,有了催促之意,星眸有深深的不舍,最后望一眼柔柔弱弱的女子:“谷雨,等我。”
梅君鹤久久握住那双不忍放弃的手,沉声说道:“夜灯,倘若……倘若三个月之后我还未归来,你便不必再等我了。”
风夜灯努力勾起一抹笑意:“好,不等。”
深秋的凉风掠来,白色骕骦与玄色蹑景带起尘土飞扬,马上之人一红一黑,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谷雨迎着晨光站立良久,直至乌云密布,她才悻悻地回屋。
风夜灯坐在院子里提笔写字:“立春,姐姐现在教的这首诗,叫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说的就是……”
谷雨看着风夜灯认真又细心的模样,心里的酸楚汇聚成塔。
她明白,姑娘从来都是将悲伤埋在心底的人,犹如鲛人,不肯落泪,如若有泪,心死情亡。
惊蛰那张快嘴却忍不住了:“姑娘,你若难过便哭出来,何必憋在心里?”
风夜灯却笑了,带着三分暖意:“惊蛰,我为何要哭?他还活着呢,非要我哭他死么?”
惊蛰立刻闭口不谈:“不是……”
风夜灯搁下纸笔,起身抚弄着院里的梅树,兀自呢喃:“我不能哭,除非……约定的日子到了,人……却没到。”
她倚着梅树,轻声叹息:“待三月归期满,你若未归,我再为你落泪。在此之前,我不想哭,也不敢哭,更不能哭……我怕我一哭,便是为你哭丧了!”
每个人都看见了她眸中的泪光,然而亮晶晶的液体始终没有落下,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最后那句话,让谷雨心中疼了许久,她其实能猜得到结果,贺江东虽然危险,但毕竟不如梅公子那般令江湖之人欲杀而后快。
尽管那些冤孽,都是梅冷一人之错!
然……
这人间的是非,又有谁能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