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寒衣节,俗称秋祭。
黄水岸边的那座孤坟上头,长出了一棵小矮松,迎风而立,不屈不挠。
风夜灯第一次用内力,勉强可以幻化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结界,至少保证这些准备烧给楼惊鸿的衣服不会有所妨碍。
“姐姐……呜呜……”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女孩儿抽噎着,艰难地前行,“姐姐……”
风夜灯有些懵逼地看去,小女孩儿大约十一二岁,身子很单薄,举着灯笼朝她走过来。
她打个冷战,这也不是鬼节,难道撞鬼了?
小女孩儿站在她面前,愣愣地看着她:“你是谁?”
风夜灯呆住:“小妹妹,我叫风夜灯,是楼姐姐的好朋友,你是谁呀?”
小女孩儿怔了怔,看着风夜灯痴痴地笑着,然后傻傻地说了句:“你就是灯姐姐?我叫二丫。”她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这是楼姐姐让我给你的。楼姐姐说,她可能会死掉,临终还有个心愿未了,可是没有办法找到你,就说她葬在哪里,便让我逢年过节过来看看,等到一个叫做风夜灯的女子出现,再把这个锦袋给她。或者等我找到一个叫做梅的男子,让他带我去见你。”
风夜灯借着灯光打开锦袋,里面有一块博巴人的青琅秆饰物和一封长信
灯儿:
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
这块碧甸子是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的,是为了让我与兄长相认的凭证。
那天你的房间里出现的公子是叫梅吧?虽初次相见,却深感熟稔。
我听江湖人说起过,秦楼三副手梅,是天纵英才,眉心有一朵火焰,不与常人相同。
幼时我曾听母亲说,兄长被父亲送去了浥朝的某位大臣家中,那位老臣收养了兄长,将兄长的本名才旦益西改为孟梓昕。
后来父王被梅冷勒死,母亲怀着我逃出了雪域,多方打听,才得知表兄次仁达瓦被姑母送出了梅城,由多吉阿库护送出雪域,后来不知所踪。母亲只在临终前得知多吉阿库过世的消息,表姐则杳无音讯,表兄去了江南秦楼。
你那么聪明,说到这里,你也应该明白了。
自你来到惊鸿楼,我查不出一丝关于你的消息,那时便猜出,你的身份定不同寻常,往后许会有求于你,是以待你那般好。
你若怨我,亦无妨。
毕竟,我无力解释,亦不愿否认什么。
在这艰难的世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
我,亦然……
灯儿,梅公子是我的表兄,侍御史孟梓昕是我兄长。
当年母亲病重,我只能卖身惊鸿楼。
可是,一去青楼深似海,谢阁主对每个青楼的管制都非常严格,我没有办法离开,说与你听亦不过是徒增烦恼。
直至那天,梅公子说会帮你处理花大姐,我终于松了口气。我知道,你以后会变成自由之身,如此才好将这件事交付与你。我知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总会来看我的!
原是特意找寻一人将此物托付给你的,恰巧老天垂怜,让我遇到了二丫,我不敢叫她去惊鸿楼,怕她被卖了,是以命她在此地等,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替我告诉表兄,能在死前见到他,也算了了心愿了。若是可以,请代我转告兄长,我很想他、很想他……
请他……莫要嫌弃我这弊履之身,还望,将这碧甸子留作念想。
灯儿,记得告诉哥哥,母亲葬在太乙山下、渭水之南,上题,“楼月歌之墓”。
楼惊鸿,琼达罗布
风夜灯跌坐在地,呆了半晌世道艰险,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这是楼惊鸿教她的最后一课,让她记了许多年。
沉默过后,她拉着二丫的小手:“好妹妹,你家中还有何人?”
二丫呆萌呆萌地眨巴眼睛:“就我自己。爹爹过世的时候我想卖身葬父,楼姐姐给了我银钱,但是她不要我做她的奴婢,只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让我在她坟前等你。”
风夜灯努力让自己笑得开心点:“二丫愿意跟姐姐走么?以后给二丫换个名字,好么?”
二丫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叫什么?”
风夜灯轻轻抱住她:“叫立春,一年伊始。春天充满希望,我希望你的未来,也满是希望,在这艰难的世道上顽强地活着。”
二丫懵懂地点头:“好,就听姐姐的。”
风夜灯将所有纸钱和衣物都烧完,才牵着立春的小手离开,脚下沉重不已,心里却庆幸万分好歹雪域之王沧澜纳措还留了一个独苗苗,亦算是有后了。
“小丫头,怎么才回来啊?”贺江东只有每月的朔日前后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不能帮什么忙,好歹能让梅君鹤不那么痛苦。
他望着风夜灯身边的小女孩:“小丫头,这个小小丫头是谁?”
风夜灯已经习惯了他的不着调,微笑:“她是立春,以后就是我妹妹,你不准欺负她。”
贺江东笑嘻嘻地:“知道啦知道啦,快去看看他,好像在等你回来。”
风夜灯给白露和惊蛰好一通交代:“谷雨跟着贺江东学习商行,你俩就细心点,好好照顾立春。”
她和蔼地摸摸立春的头发:“立春,跟着两位姐姐去休息吧,把姐姐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可以了。”
一切都嘱咐好,她揣着锦袋进了屋,这座小庄园是梅君鹤很早之前买下的,当时只是觉得方便乘舟南下。
榻上人呼吸平稳,远山眉好看地皱起,不知梦见了什么,嘴唇不安地蠕动却没有声音。
风夜灯蹲下身,在他的薄唇上轻轻一吻,不疾不徐地拍着他的胸膛,柔声安抚:“小野鹤,我在呢”
他的火蛊每次发作完,都会很疲惫,很快便入睡了,贺江东方才只是希望自己陪着他。
今年这些月份,只有大暑那天最为恐惧,更是让她心疼不已。
现在天气凉了,他好过了些,自己心里也好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