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李白曾有诗云:“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峨眉山上草木茂盛,含烟凝翠,重峦叠嶂,云雾缭绕,当之无愧“天下秀”之美誉。 即便有这等绝世美景也并非人人都有暇欣赏的,比如纪晓芙。自从吃了师姐做的饭,肚中便翻江倒海,黑暗料理果然名不虚传。纪晓芙痛苦地最大限度地弓起腰,双手使劲按压着肚子,呲牙咧嘴地往茅房跑,树上梭梭作响,她抬头看去,一只黄毛小猴子也捂着肚子在树枝上跑。 “咦,莫非它也吃坏肚子了?”晓芙停下脚步怜悯地看它,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猴子也停下蹲在树枝上看她,她眨眨眼,猴子也眨眨眼,一双棕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不怀好意地贼光。 活见鬼了,猴子的眼睛里怎么还看出奸猾来了,纪晓芙摇摇头,只以为自己是痛傻了。刚要走,猴子突然站起来,吓的她向后一跳,只见猴子也向后一跳,跳到一个更长的树枝上捂着肚子在上面来回跑,面上做出各种古怪的表情,跑了几圈坐下来指着同样捂着肚子的纪晓芙咯咯大笑。 “臭猴子,原来在嘲笑我,人有三急你不知道么,有什么好笑的。”说着在地上捡起树枝向猴子扔去,她也没想真的打到它,不过是吓唬吓唬出口气罢了。 猴子正即兴表演着,突如其来的树枝吓了它一跳,它瞪圆眼睛慌忙四处逃窜,后来见只扔过来一个树枝,后续无力,便蹲在树上冲晓芙呲牙咧嘴的威胁。纪晓芙也不惧它,同样做了个鬼脸,扭头继续自己的如厕大业去了。 “站住!”一声叫喊刺破林中的寂静。就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飞速在林中穿梭,前面矮小的黄色毛绒物赫然是只猴子,它开心的吱吱叫着,一只小爪子上还勾着一条长长的绿色女士腰带迎风飘扬,后面气急败坏紧追不舍的就是纪晓芙了。谁成想这猴子报复心极强,趁着晓芙如厕不注意,偷了她的腰带就跑,这下可急坏了晓芙,自己的裤腰带要是被这小猴子随便扔到地上,被哪位男弟子捡到了可不就没脸活了,她大喊一声提上裤子用手抓着连忙运起轻功去追。 幸亏这猴子一被人赶,就下意识的往自己熟悉的树林跑,林子里人迹罕至,不像别处,弟子聚集,要是让人发现自己提着裤子追猴子的壮举就可以一死以谢天下了。 一人一猴,一前一后,一追一跑就跑了一个多时辰,猴子动作灵活又穿梭在树枝之间,晓芙轻功卓越可在树上闪转腾挪也是不便,猴子又矮,想要躬身抓它更是不易,不过这小贼猴也别想摆脱她就是。 就这样又上蹿下跳了半个时辰,一人一猴体力不支,隔着两臂的距离双双停下来。晓芙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树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双眼死死盯着它,小猴子也没了刚才那股子淘气劲,也学她扶着树喘气,一双猴眼瞪得遛圆,警惕地盯着她。 晓芙缓了缓,稍稍恢复些气力,摆摆手讨饶道:“祖宗,我的小祖宗咧,把腰带还给我吧。那玩意既不当吃又不当喝你拿着也没有用呀。” “吱吱”小猴冲她呲呲牙,把裤腰带挥了挥表示就是不给你,气死你。凸^_^凸 晓芙气了个仰倒,有心要教训下它,可实在是浑身无力,她跺跺脚,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和只猴子过不去,她听师姐妹们说峨眉山上的猴子颇有灵性,能识人语,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她看着猴子灵动的一双大眼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道:“好猴儿,刚才是我不对,不该拿树枝砸你,这厢给你赔礼了,猴哥你就把那腰带赏给小的吧。” 小猴眨眨眼,拿毛爪子挠挠头,也学着她的样子鞠躬行礼。晓芙看罢只觉好笑,这猴子还真是颇有些灵性。她解开带在身上小口袋,拿出贝锦仪给她洗好的两个桃子,递过去一个给小猴子“猴哥,我拿手里的桃子换你手里的腰带可好?” 猴子眼珠动了动伸手便来抢她手里的桃子,晓芙快速的缩回手,指了指猴子手里的腰带又指了指自己才再次递出桃子,此时已过了吃桃子的时节,这水蜜桃还是师傅不知从哪里弄回来的,只给这些亲传弟子分了分,品相极好,水灵灵的,小猴子渴望的看着眼前的好吃的,不情愿的把腰带伸过去,晓芙拿过腰带便把桃子给它,一人一猴隔树相望,坐在树枝上一起啃桃。 纪晓芙摇头自嘲道,自己干什么和只猴子过不去,莫非这身子的年龄小了,连带着自己的行为也幼稚了,此情此景有种两幼稚园小朋友排排坐分果果的感脚。 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戳了下,回头看去,那小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地跑到自己后面,正用手指尖捅她,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手里刚吃了一口的桃子,—_—|||擦,它吃的好快!晓芙尝试着把手里的桃子递出去,猴子冲她扯扯嘴角,这是笑吧,这绝逼是个笑呀。她正好奇的打量着它,却见小猴快速从她手里抢过桃子,也上下打量她,眼珠子转了转,纵身跳到另一个树枝子上去,背过身子吃起来,小肩膀因为翻转桃子的动作一耸一耸的,好可爱,这是害羞羞了么,好想摸一摸。 两个树枝离着很近,晓芙慢慢地伸出手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它后背上的毛,好软,她看小猴子还专心吃着便放心的抚着它的背。猴子的耳朵动了动,没有理她仍快速的啃着手里的桃子。待它吃完晓芙已过了好大一把手瘾,小猴子眨巴着眼睛,感觉自己的毛发被细心的用手梳理着,它吱吱的叫了声,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若是哪里不舒服了便睁开眼睛斜斜的瞥着晓芙,晓芙连忙狗腿地凑上去帮它梳理。 晓芙见把猴子大爷伺候舒服了,便大着胆子把微眯着眼睛享受的猴子抱过来放到自己腿上,上下其手怎么摸也摸不够,只觉心里软软的,小猴子鄙视地瞥了她一眼,看她一脸痴汉像顿觉不爽,它晃了晃脑袋,把晓芙的爪子从自己脑袋上晃下来,不耐烦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你给我适可而止点。 懂得适可而止的就不是纪晓芙了,把视而不见,无耻之极发挥到极致又是好一通□□,终于小猴子受不了这无毛怪的骚扰,吱吱叫着抬起爪子来挠她方才作罢。 “猴哥,走,请你吃大餐去!”纪晓芙豪气干云一挥手,又对猴子做了个啃桃子的动作,猴哥秒懂,双眼放光的看着她,一大一小往膳食坊而去。 膳食坊是峨嵋派的厨房,祖师奶奶郭襄起了这个雅名,亲手书写的匾额。不愧是开派祖师,虽身为女子却下笔有神,笔走游龙,端的是气势磅礴,龙章凤姿,行文走笔间剑意凛然。整个峨嵋派唯有这膳食坊是郭襄她老人家亲自提名,吃货纪晓芙摇头感叹,同道中人呀,恨不相逢未死时。想想祖师奶奶的娘乃是一代名厨黄蓉,靠着一手好厨艺,征服老公的胃,征服七公的胃,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忠犬老公尽入囊中,出任天下第一帮CEO,嫁给武林盟主,走上人生巅峰,怎不引得我辈心向往之。 晓芙正站在树上感慨着,便见二女款款走来。当先一人名叫秦君如,年方二八,身材高挑丰腴,淡紫色织锦长裙上绣着朵朵红梅,一根五凤挂珠钗斜插入鬓,颇显富贵。她肤色白皙,唇红齿白,未语先带三分笑,与她说话只觉春风拂面般舒适。后面跟着的人自己也认识,便是那林婉君。 林婉君笑嘻嘻道:“恭喜师姐又立一功。” 秦君如道:“我能出这主意赶走纪晓芙,也是多亏了师妹你递的消息。” 林婉君恭敬的施礼道:“师妹这点微末功劳与师姐相比算不得什么,萤火之光焉敢与日月争辉,日后还得劳烦师姐多多照顾提拔。若没有师姐手下的人将流言传的满门皆知,又引导舆论走向,哪有今天的成果。待再过得几日,大家伙情绪酝酿到位,便可请了尘师伯出面,顺理成章的将纪晓芙逐出师门。” 纪晓芙听后暗暗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了尘师伯是灭绝师太的大师姐,这位师伯一家五口皆死于元兵之手,她回家探亲得知此事后孤身潜入营地,衬着元兵做饭之际下了蒙汗药,杀尽满营之人,回来峨嵋派便自请遁入空门,自此再不理俗物。她当日归来时周身戾气环绕,掌门给她落发时便取法号了尘,希望她能了却尘缘,重入自在门。这位师伯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深狠蒙古人,若请她出面,灭绝师太也不得不妥协一二,这帮人好算计。她猫起腰,小心翼翼地避过二人,抱着知道一会有好吃的瞬间变得乖巧可爱的小猴子穿廊过院, 身法鬼魅地跳上厨房的大梁。郭襄女侠在天有灵,看到后辈弟子将峨嵋派绝顶轻功用在偷食上,不知会不会气地从坟里跳出来,请这不孝弟子吃顿铁掌炒肉。 纪晓芙刚在梁上藏好,秦君如二人便走进了厨房,做饭的大娘并打杂弟子忙围上来奉承。秦君如掌管膳食,是大家伙儿的头,刚一站立便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大家存心奉承自然往她二人心口上说,一位粗壮的掌勺大娘一口啐在地上愤愤不平道:“呸,狗官,蛮夷的走狗,不知道掌门怎么想的,像纪晓芙这样的出身偏能被宠上天。” 其他几人听罢也随声附和:“最近派里都在讨论这事,她爹是蒙古人的走狗,她说不定就是安排在我们峨嵋的奸细呢,这样的人如何能留?” “就是,哪里比的上丁师姐的一个小脚指头,不自量力的货色,我若是她哪里有脸赖在咱们峨嵋派不走,趁早卷包袱走人。” 秦君如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嘴角挂着礼貌的淡淡微笑,只驻足静立,既不言语也不表态。倒是林婉君嫣然一笑对众人道:“大家说的好,将纪晓芙打压下去,下任掌门必是丁师姐,说不得你我也能混个门派长老当当。”这些粗使弟子当然不敢肖想长老之位,但能给峨嵋派未来掌门打打下手也是与有荣焉。 晓芙抱着猴儿躲在房梁上,听罢撇撇嘴心道:“笑罢笑罢,过几天有你们哭的时候。” 待众人唾沫横飞心满意足的骂完她走远了,一大一小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当然猴子的脸上是否能表现出不怀好意这个词,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至少在纪女侠的眼里,大家臭味相同,都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好人和好猴子。 等嚼舌根的大娘弟子们再次莅临厨房,顿感陌生,此地一片狼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还是井然有序的峨嵋派膳食坊么?桃核吐的满地都是,锅碗瓢盆东倒西歪的堆在灶上,刺耳的喝骂声顿时响彻九霄:“哪个王八蛋来厨房偷吃,东西撒了一地,让我逮到不活扒了你的皮!” 这时做案者早逃到林子里,一大一小背靠着树杈对坐着,皓腕如雪,纤纤玉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对面猴哥一双毛茸茸的小手也顺时针揉着肚子,一人一猴皆喟然长叹:“好饱!” 夕阳西下,暖暖的余晖照耀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洒脱,道不尽的舒适开怀。 “真想一辈子就待在峨嵋派,不去管什么民族大义,也不要那劳什子的掌门之位,就这样整天无所事事地躺在树上看星星看月亮,美哉!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怎样的一种逍遥自在呀!” 闭上眼待要好好享受一番这静谧的时刻,老爹那忧国忧民的苦瓜脸瞬间占据整个脑海,一双挣扎痛苦的眼睛悠悠地望向自己,顿时一个机灵,虽非此间人,却受此间恩,不得不报呀!一时有感,开口唱道: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愁。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悠扬的歌声随风远去,黄昏近晚霞,月上柳梢头,万家灯火时有人坐在树上唱歌解忧,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而行。 “王爷小心,这林子里有人。”说话的人一身精短干练的青色素衣,太阳穴鼓着,一身的腱子肉,应是内家高手。 “听声音倒是清脆悦耳,如涓涓流水,沁人心扉,歌词更是潇洒写意,豁达坦荡,怕是峨嵋派的女弟子。只不知功夫如何,如今情形你我不便声张,咱们只是借道峨眉,不便打扰,悄悄绕过去就是。”男子声音低沉浑厚,短短几句却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威严,黑色的斗篷罩在身上,帽檐低垂,看不见面容。周围人围成个小的护卫阵型,尽皆手按腰刀,警惕着四周情况。 “遵命!”众人压低声音,齐声回应。几人匆匆而来,又悄然离去,坐在不远处的纪晓芙隔着黑暗的密林毫无所觉,独自沉浸在烦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