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离这内侍很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见他身后的金色托盘内摆着三道圣旨。
一道给头甲前三,一道给她,还有一道……
只见那内侍将最上面的一道圣旨拿在手里,口中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新科一甲进士三人,怀材抱器,方正贤良,是宜褒编,以彰潜德。兹特赠状元顾司卿为翰林院编修,再赐兵部主事,授奉议郎……”
宋矜听到身后有压抑着声音的躁动。
按照大齐官制,进士先入翰林院,大部分人都是在翰林院攒够了业绩才有升迁转业的机会。于是三年过后又三年,许许多多的人在翰林院熬白了头都不一定有封官掌实权的机会。
顾司卿初入仕便赐六部要职,当然会被人眼红。
宋矜垂眸,她盯着膝下的石砖想,只怕后面那两道圣旨上,还有更令他们接受不了的东西。
念完了这一道圣旨,众人却没等到内侍礼官离开,他们抬起头,便看见他又拿起一道圣旨。
竟然还有圣旨!
众人心里隐隐激动,天子可越过礼数额外封官,这样被赏识提拔的机会,万一落到自己身上了呢?
只是下一瞬,却听见那内侍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新科进士褚谆,天惠聪颖,谦谨有礼,是宜褒编,潜德以表。兹以德才,特授尔詹事府司直,畀以殊荣。钦此!”
晋王世子么……
众人难掩失望,转念想想又自嘲地笑了。
这大堂静了好一会,宋矜感觉身旁有一阵风扫过,她微微抬眼,就看见褚谆跪在她前面,恭敬地接过了圣旨。
转过身时,宋矜发现他的表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严肃。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是为什么呢?
他正欲走下去,却和宋矜四目相对,脸色便是一怔。
宋矜朝他轻轻地笑了下,褚谆耳尖微微一红。
褚谆分不清这笑中的含义,他轻声嘟囔。
搞什么啊……
这时候对他笑。
不过他很快便能明白了。
宣读圣旨的内侍将最后一道圣旨拿起来的时候,宋矜听见身后低低的惊呼。
她觉得他们此刻肯定在想,这一次又是谁?
在状元郎和晋王世子之后,还会有什么人能得这份天子殊荣。
宋矜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察觉到身旁的顾司卿朝这边看过来。
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猜到了吧。
她凝神,想仔细听听这圣旨的内容。
那内侍咽了一口唾沫,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于壬未年三月二十四日策试贤才宋矜,观尔博通校典,学贯经史,才识兼茂,详闲明理,兹特赠尔刑部司郎中之职,授通议大夫,以洽朕意。钦此!”
宋矜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才起身走上前去叩谢恩典。
宣旨的内侍走后,这宴席上的议论声终于是再也压抑不住,吵的人耳朵都嗡嗡的响。
也有人上来道喜,当然更多的是不忿。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那顾司卿也就罢了,堂堂正正的状元郎,被他压一头他们纵使是羡慕嫉妒却也没什么多的怨言。
可剩下二人呢?
多少人盼着这样一个入朝为官的机会,凭什么这些人只随便往那一站,便能以他们终其一生都够不上的官位作起点?
宋矜稳稳地坐在席位上,她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扣在绣着祥云瑞鹤的金色圣旨上。
表情淡得看不出一丝不悦,却也……看不见一分喜悦。
好似这满堂的话语,都与她无关。
宋矜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其实没怎么饮过酒,她伸出手,想要闻闻这酒烈不烈。
却被桌上伸出的另一只手抢了先。
“世子殿下桌上没有酒么?”她侧过脸看清楚来人,问他。
褚谆没回答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磕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单膝跪在她身旁,唇角挂着笑,眼睛里有灼灼的光:“我今日喝了宋大人倒的酒,你我二人的恩怨是否就能一笔勾销了?”
宋矜弯了弯眉眼,罕见地笑出了声音。
“世子殿下如今才反应过来吗?”
褚谆面色微红,想起那日陆俶同顾司卿拜别后与他在映竹山庄一起用膳。
席间他嘴角一直隐隐有笑意,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褚谆皱着眉头想,那顾司卿到底是有什么魔力,怎么一个个的同他聊完天都这么高兴。
他忍不住开口问:“表哥,你遇见什么喜事了?”
陆俶抬眼看他,脸上笑意更甚。
静默了片刻陆俶才悠悠地开口:“方才司卿问我,那宋家公子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褚谆一脸的莫名其妙。
便听见他又开口:“他说你今日在听风阁对那宋矜……很是刁难。”
褚谆忍不住苦笑。
他方才做的事,竟给人这种感觉吗?
那宋矜会如何以为?觉得自己是在故意刁难他吗?
他费尽心思不过想同他交好,竟弄巧成拙至此。
“矜入朝,不愿与人结怨。”
他听见面前的人轻轻开口,这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