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您跟我来。”
粟特行会会首家的宅子位于楼兰城西。但如果是乘坐马车的话,距离孔雀河只有一刻钟的路程,而孔雀河对岸就是楼兰贵族的宅邸。
不过,眼前这座宅邸的富丽堂皇已经不输给那些贵族。
时近日暮,汉白玉的墙面在落日余晖中显得更加古朴雄浑。燕檀跟在领路仆人的身后,穿过那座移植了许多异国植物的大花园,来到前厅。
“还请您在这里稍坐一会儿。”引路的仆人上前与侍立门前的侍女说了几句话,便一脸歉意地回来,又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侍女送上一壶红茶。
“夫人临时被杂事绊住了脚,等她处理完就来见您。真是十分抱歉。”
燕檀微微一笑表示理解,就在廊下坐了下来,把目光放到侍女送来的点心上。
她看得出,安归很喜欢甜食。
但她很怕在这偌大的一个宅邸里,她忙于调香无法顾及他,令他受人冷眼甚至是欺负,就只好把他留在了家中,出售一些调好的香露。
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她离开家之前,看到他似乎有些失落。
正在此时,前厅隐隐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打断了燕檀的思绪。
“夫人!我的丈夫也是粟特人,也曾在您丈夫手下做事,为您丈夫提供过帮助。如今我的丈夫欠了一大笔债,我和我的女儿已经贫穷到快要替人牧羊才能维持生计了……”
另一道更为和蔼悦耳的女声道:“米娜,十分抱歉。但这笔债务并不是行会的义务。而且我夫君远在粟特,已经有几个月不在此地。我也爱莫能助。”
“可他是在为行会筹备货物时失踪的!”被叫做米娜的女人哭了起来。
“就在去中原的途中,你们明知道白龙堆妖魔横生,就派他去走那一条路。现在楼兰的官员也不肯管我们,我们也没有钱回到粟特去……”
白龙堆?
燕檀含了一口茶水,鼓起腮帮子,有些疑惑地想到,自己曾孤身一人穿过白龙堆从阳关来到楼兰城,路途中虽然景象可怖了一些,但也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但是这个地方在她所听到的传言中,似乎都是极为危险的地方啊。
前厅内,和蔼的女声似乎染上了几分惊讶:“失踪?”
她笑了几声:“半个月前我夫君给我的信中还写到过,您丈夫现如今正在撒马尔罕贩卖丝绸。”
前厅中沉默了半晌,随后是米娜颤抖而绝望的声音:“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将我们我们母女丢弃在异乡三年?不,那一定不是他。”
燕檀端着茶盏往靠近前厅的地方悄悄挪了挪。
看上去,又是一桩异国商人在经过白龙堆时失踪,而后又忽然在家乡再次出现的怪事。
米娜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再说什么。前厅隐隐传来啜泣声。
那道温和悦耳的女声劝慰她道:“不如托人给他捎一封信说明你眼下的困境。再去找庙祝寻求一些帮助。我今日还有客人,恐怕她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就不多留夫人了。”
燕檀被侍女引进前厅时,那个掩面哭泣的金发妇人正向外走,与她擦肩而过。
坐在厅中的会首夫人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上前对燕檀温柔而又抱歉地说道:“十分对不住,谈姑娘,让你在外面等了许久。我实在没有想到她今日会来上门闹事。”
粟特商人的行会会首名叫康云汉。“康”是来自粟特国最重要的城市撒马尔罕的姓氏,而云汉则是粟特语。
康夫人衣着华贵妍丽,妆容繁复,耳边缀着大颗名贵珍珠。
“前几日我和夫君参加了一场宴会,席上有位夫人身上的香气格外动人,于是便向她打听了制香之人,没想到竟是年纪这么小的一位中原姑娘。”
前几日?燕檀在心中默默思忖,她方才分明还同那个叫做米娜的妇人说,自己的夫君已经有几个月不在这里了,分明是见米娜势单力薄无利可图,才借故推脱吧。
燕檀在内心把“粟特商人重利”这几个字又加粗了几笔。
这时康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坐下,不失艳羡地看着燕檀:“中原女子的肌肤果然娇嫩,与我们在西域风沙中长大的女子不同。”
燕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多谢夫人夸奖。”
康夫人掩唇笑了笑:“话说回来,我往常所见的香,无论是西域的,还是中原的,又或是更向西些的安息、大秦,皆是典雅沉静有余而灵动妩媚不足。”
她道:“那日一见你的香,我就猜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初时是些石榴和蜂蜜,后来再细细闻,又变成了沉香、麝香的气味,好奇妙。我虽有时会用一些蔷薇水,但时日久了便也不新鲜了,特请你来为我调制一支新的香露。”
燕檀继续游说:“若是我能与夫人和夫人所在环境更熟悉一些,依据夫人自身的品格调一支香,自然是比其它香都更加动人。”
康夫人捏了捏手腕上的珠串,略略放低了声音,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我曾听人说,技艺高超的制香之人可以通过香气控制人的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