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东宫不多久,容筝便去了太子殿里。
慕容澈素来不爱说话,在宴席坐了片刻,他便也离开了。他在花园里闲荡,路上宫人不多。待到一处游廊时,他遇至了一众纨绔子弟。
十四岁的少年身形消瘦,又生得俊俏,隐约间带着一丝阴冷的漂亮。
为首的那位公子看到他,快步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调笑道“哟这到底是小姑娘还是小公子呢“
话语间皆是狎昵,其他人听到后纷纷嬉笑出声。
慕容澈白了脸,他狠狠地瞪了那纨绔公子一眼,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众人因此扭打起来,慕容澈寡不敌众,跌倒在地。那贵公一边打,一边说“你叫什么名字,看你这模样,定是哪个大人府上的侍宠吧。”
慕容澈紧攥着手,白皙的脸因愤怒而染上红意。拳脚间,他依稀看到一尺白绫破空而来,凌厉的剑气将众人甩倒在地。
接着,容筝飞身落在他面前,挑起眼梢道”他是我的师弟,就凭你,也配知道他的名字”
虽然容筝在朝堂上并无官职,但晋阳城里尽人皆知,东宫有位乐师,容貌倾城身手极好,心冷无情,深得太子倚重。
那些纨约子弟惧怕,哆鸣嗦嗦地爬起身离开。
这还是慕容澈来暗卫营后,第一次离这冰冷的师姐这般近。他似乎看得清她殷红的唇,看得清她被风撩起的荡荡青丝,看得清她在风中微微扬起的裙角。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受了蛊惑般忍不住低声唤道:师……师姐。”
容筝闻声侧过脸去,垂眸看着他,冷声道:竟然让这些人欺辱,当真是丢师父的脸。”
她敛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打了一层光晕。
虽然她的话语间尽是明讽和鄙夷,但慕容澈怔怔地看着她清秀的面容,一瞬间突然心跳如擂鼓。
慕容澈喜欢上了容筝,在她飞身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抑或是,在她冷冷地问谁是慕容澈的时候,在她青丝飞扬地出现在场带着毁灭和死寂的落雪里的时候,在她牵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带他回家的时候。
从那日起,他便时时跟在容筝身后。容筝练剑时,他便陪一旁,容筝休息时,他便慌忙给她端茶。
他的这些动作落在旁人眼中,便是讨好。容筝亦看不惯跟在她身后,甚至有些卑微的样子,她说过他多次,但他一如往常,她便不再理会。
如此过了些年,蓉筝接替了她师傅的位置,成了暗卫营的管事,而慕容澈也通过了选拔成了东宫第十六位暗位。
蓉筝接手暗卫营后,手段无情,容不得半点儿女情长。
暗卫营为此多有想言。但她依旧毫不动摇。
直到那一次她使了一些手段折散了傅锦歌和薛丞。当最终傅锦歌来求她放过薛丞时,她答允了。
看着傅锦歌那双安静得像摊死水一样的眼睛,她忍不住问“值得吗”
值得吗用心心念念许久的自由,用自己一生的自由,为那个少年掩盖些许罪名。
傅锦歌听到后,轻轻笑了“当然值得了,因为我喜欢他呀。”
喜欢容筝蹙眉,有些疑惑,又觉得十分可笑。
她自出生便在暗卫营里长大,她的师父一直告诫她,她唯一要做的便是成为这世间最好的杀手,成为东宫里最好的暗卫。感情,不过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
薛丞离开后,傅锦歌当真安分下来。可不久后,当傅锦歌得到薛丞死于西北的消息后,向来规矩的姑娘第一次忤逆了她。
她拆散了他们,她让他们带着误会遗憾终生。傅锦歌来到她面前,指着她道“像你这样无情无爱的人,活该没有父母,活该没有亲人。你注定要子然一身,孤苦一生”
傅锦歌说完,便哭着跑了出去。她愣在原地许久,向来冰冷的心,突然感觉到了一丝难过。
傅锦歌抱着薛丞的牌位哭了许久,容筝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
直到一把青色的纸伞出现在她身旁为她挡去细密的雨线。不用想她便知晓是谁,回想起傅锦歌恶毒的话语,她喃喃道“我真的会孤苦生吗”
这句话竟带着从未有过的荏弱和不安,身旁的人轻笑出声,声音有些低沉,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不会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师姐。”
容筝诧异地回过头去“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师姐呀。”
“什么是喜欢”
“喜欢”少年沉声,“”大概是一种奋不顾身的执念,又或是默默无声的陪伴。”
他的话语间夹杂着些许无奈和伤感,容筝抬起眸子,正遇到他漆黑的眼睛。
少年青衫,长身而立,手里撑着把绘竹的二十四骨纸伞。看着他眼中的灼热和坚定,她突然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