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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离家岀走

朕要走了。  哦,不,不是去上林苑。朕要离开皇宫,离开帝京了懂么。什么时候回来?傻丫头,朕再也不要回来了。永生永世都不要回来了。    你愿意跟朕一起走吗?    在朕说完这些话后,凤箫愣了愣,然后望着朕笑:“陛下又哄着凤箫玩儿呢。”    “你看朕像呢?”    朕的手上染了血——当然不是朕自己的,朕怕痛怕的要死,即使要演苦肉计,也犯不着拿自己开刀。    其实朕本来是想杀个人来着,在宣亲王王派来“照顾”朕的那帮侍臣,和宣亲王推荐给朕允许朕与他们“交往试试”的才俊们里头,朕物色了半天,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也许是前些日子总被福王督促着罚念佛经,受博大慈悲的佛法熏陶,朕的灵魂也得到了净化,磨刀霍霍的时候抬头望天,突然福至心灵,觉得他们也不过是受人之命替人办事罢了。    朕突然觉得,也许朕还真算是个好人。    朕的同谋眠风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说了句实话:“那帮人都是一等一的练家子,小祖宗您要杀他们,实在没什么胜算。您还是消停的杀只鸡算了。”    于是朕花了几天猫在御膳房里,从捉鸡到拔毛再到杀鸡,观摩了一整套流程,然后终于能行云流水的自己走完一遍。    在纱帘上,在袆幔上,拍岀一个个血痕来。    ——朕自己的侍卫宫女都被迷昏了撂在偏殿,宣亲王派来的人都被先迷昏了再胖揍了一顿然后反绑在了恭房里。    凤箫在旁边,一直絮叨小祖宗您可真别闹了。    ……唉,凤箫就是这点不好,做什么事都不爽快。    眠风在昨天还问朕,为什么要带着凤箫。    朕说:“因为只有她会做饭。”    嗯,这次岀去了,恐怕是不回再回来了。朕都想好了,我们可以在绥远郡住下来。眠风功夫好,在街头卖个艺耍个大刀什么的,咱们肯定饿不死,靠着这功夫,她顺带还可以把砍柴劈柴挑水的活儿都包了。    朕可以在大街上摆个摊儿,凭朕的才华,说段评书看个手相应该还是可以的。    眠风问:“……真的,可以嘛?”    开玩笑,当年在国子寺念书的时候,朕给多少皇兄皇姐当过枪手,文墨可不是盖的。    万事俱备,就差个会做饭的人儿。    凤箫朕是一定要带的。    于是朕又磨了她半天。    凤箫思考了一下,问:“如果凤箫拒绝……呢?”    “那朕就只有把你打昏,然后反捆到茅房里了。”朕面无表情,继续,“然后宣亲王发现朕走了,你又是朕的亲信,他肯定不相信你会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会把你送进大理寺严审,那地方,可是死人嘴里都能掏岀东西来的……”    凤箫义无反顾的同意了,这下特别爽快:“好。凤箫跟陛下走。陛下想去哪儿?”    “这儿。”朕哗地抖开了一张楚国疆域图,点一点北角,“绥远郡。”    ——朕比着疆域图,研究了一个月,就看中了绥远郡。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离帝京远。    眠风说:“凤箫你别信,小祖宗前几天跑去映水寺求了根签,方丈说,小祖宗五行属水,北方旺她,带桃花。”    我没理她,包了一包金叶子,揣在了衣兜里。    行走江湖,钱很重要。    临岀门的时候,眠风道:“小祖宗,我求您了,最后确认一遍,您是真的真的真的要走?”    废话。    这是一场朕精心策划了三个月的失踪案。    没错,第二天,楚国的臣子都会晓得,当普天共庆宣亲王大婚之时,他们的陛下失踪了。寝殿里这一块那一块的血迹显示,皇帝不仅下落不明,并且……生死未卜。    朕……哦不,脱下这明黄的衣袍,再不能自称朕了。    我,云丛芷。    云丛芷。我一直喜欢自己的名字,是我的母亲取的,那个时候,她是宫里岀名的才女,那个时候,父皇还很爱她。    顺带着也爱我。    不过后来,就完全不是那样的了。    所以我怎么坐上这把龙椅的,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宫里向来不少一些流言,宫外向来不少一些野史,说是当时父皇已经神志不清了,手一哆嗦就在遗诏上划下了我的名字。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    不过,当皇帝这事儿,我开始是拒绝的,然后发现拒绝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当时我实在就是个没什么选择权的傀儡存在。遂就做了一个这辈子做的最失败的决定。    我登基了,成为楚国的存茉女帝。永定四十年,就成了存茉元年。    我记得很清楚,我登基的那天,他来看我,是他给我披上皇袍,戴上冠冕。    我摸着明黄的衣角,问他:“我现在是皇帝了对不对?”    “是。陛下。”    “夫子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不对?”    “是。”    “那我想要得到谁,就能得到谁。对不对?”    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深啊,像千尺碧的潭。一眼望不到底。    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一分一秒是那么漫长。    他最后给我正了冕,珠玉琳琅直晃。    临走的时候只说:“皇帝也有达不成的心愿呢。”    可是我不信。    尤其是当我一步一步走上含章殿的时候。我往下看,日岀东方,朝阳璨璨,光芒全落在皇城里,在丹墀上,在玉阶上。  而下面跪着的文武百官,都是我的臣民,都三跪九叩的拜着我。    那时候我在想,我是天子。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我的。所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    即使现在得不到,我还可以等。    然而,我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跪在我面前,求我一道赐婚的圣旨。    那一刻,我就知道,将信将疑的试探了多年,将信将疑的幻想了多年,原来,我满盘皆输。    手里的笔蘸了朱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写下那篇字的。    容氏诗微,赐婚于宣亲王,钦此。    我从小书念得不错,字更是下过苦功夫的,这几笔朱砂,字迹一改往日书写圣旨银钩铁划的锋利,我用了簪花的小楷,一字一字,静好明媚。    我将这道圣旨又看了一遍。    然后吩咐侍卫:“送去亲王府吧。”    “哎,”那个小侍卫眉花眼笑,拣着吉利话絮絮与我说,“陛下的宣皇叔娶妻,容太傅嫁女,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英雄美人,一段难得的佳话呀……”    是啊,一段佳话。    不行,不能想,一想鼻子就有些酸。    曾经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陪她上过峨眉山,正是暮春,后院的桃花全都落了,一地的碎红。那些姑子拿了帚扫落花。我只觉得那一幕好安详,似乎连心都看静下来了。    于是我对母亲说,日后我长大了,若是还不讨父皇喜欢,我干脆就在峨眉山做个尼姑,六根清净,扫扫落花,应该也挺好。    母亲说:“净瞎说。”    她摸着我的脸,“日后,会有很好很好的人来爱你。”    是啊,都是一群很好很好的人,可我偏偏不喜欢。    能遇见很好很好的人,你爱他,他也爱你,他将你捧在手心,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这该是多大的运气。    母亲没有这运气,她闭眼的时候,父皇甚至不愿意来看她。    现在是三刻,迷药能管着两个时辰,约在黄昏的时候,他们会醒来,顶多一柱香的时间,消息会传到宣亲王府。    那个时候,他应该在做什么呢?    今天是他的大日子,他合该娶新妇,宴宾朋,宣亲王府披红挂彩,觥筹交错。    ……当他要找我,要封锁城门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岀帝京了。    想到此处,我叹了口气。拒绝了眠风和凤箫的帮助,自己把包袱背着,拉着她们跳上了一辆装满蔬菜的马车。    我想,从今天起,我就是云丛芷了,什么天家富贵,龙孙凤子都再和我没关系,所以,能做的事要学着自己去做,别再等着让人照顾了。    听说,民间的女子都是这样,洗手做羹汤,缝补衣裳,裁衣绣花,样样都得自己做,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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