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诺并没有睡。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钟,只大概估算了下,距离邓翕来查房可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医院一般十点钟来查房,这会估计即使没到十二点也不早了。
方青岑在干什么呢…他睡了吗…
唐诺记得,方青岑离开的时候语气很和缓,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如往常一样叮嘱自己要多休息,仿佛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唐诺那番惹人不悦的话根本就没说过。
“我等了你三个月,不是等你醒来和我说分手的。”
那是方青岑一晚上来说出口的话中少有的能听出明显情绪的话。
唐诺知道自己昏迷这么久,方青岑一直陪着自己,她也知道方青岑是真的很喜欢自己,那喜欢是真心的,不带任何虚情假意。
就是为了这份真心,唐诺才不能继续和方青岑在一起。
她想把版权签给许清,就是想有一个机会,一个能证明自己不是网友们口中“依靠方青岑”的人的机会。
但偏偏就是抱着这个“好心”,才真的办错了事。
唐诺不能让自己再靠着方青岑,再赖着他。
唐诺是个独立的人,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过多的靠过别人,她有她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所以即使眼睛看不到了,她也不想让这成为她拖着方青岑的原因。
但为什么,心里有股异样的感情,没来由的止不住往外冒。
好像是对方青岑的思念吧。
唐诺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这种想法抛出脑外。
一周后。
近郊某别墅。
谭楚楚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穿着雪纺长裙睡衣,怀里还抱着个毛绒靠枕。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无法把她和“阴狠”两字联系在一起。
“听说唐诺眼睛看不见了?”
严泽闻言瞥了眼谭楚楚,正在烤吐司的手却没停,淡淡说道:“你听谁说的?”
“那你别管,”谭楚楚走到吧台前坐下,拿起面包揪了一块往嘴里放。“我又不是没有我的消息网。”
“光吃面包也不嫌干,”严泽顺手拿过放在一旁的杯子,倒了杯橙汁递给谭楚楚,又伸出手指抹掉了谭楚楚嘴角的面包渣:“你那些消息网少用点,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别动不动打探这打探那的,回头万一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漏出去了,还要麻烦我。”
不难看出来,严泽今天心情不错。这个人就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随便谭楚楚怎么作怎么闹,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会逗她几下。
要不是知道严泽人模人样的背后又是怎样的另一幅面孔,或许时间久了,谭楚楚没准真能生出点不同的心思。
“放心吧,”谭楚楚舀了勺花生酱抹在吐司上,递给严泽。“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严总了。诶对了,那唐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泽接过吐司,嘴角挑起一个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满足的弧度:“据说是淤血积压到了视神经,导致了暂时性失明。”
“那……”
“你想问方青岑?”
谭楚楚不置可否。
“他应该,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痛中?”严泽嘴角挂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或者是忙于奔波寻找最好的医生给唐诺治病?”
“悲痛?”谭楚楚不解:“什么叫失去挚爱的悲痛?”
“你觉得唐诺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等谭楚楚回答,严泽又道:“唐诺那样一个极其看重自尊的人,说好听点叫骄傲,说难听叫逞强。她可以接受自己双目失明,但是一定不会接受因为自己的失明而拖累影响别人。”
“再说了,她为什么之前答应和许清见面聊版权的事?不就是网上那些黑粉的评论让她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没方青岑也可以么?如今她失明了,你觉得她那样的人还会留在方青岑身边,继续当他的绊脚石么?”
谭楚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是因为自己之前铺垫安排的一切并没有完全打水漂,多少换来了个唐诺失明的“回报”,严泽心情实在是很好,竟然末了还对谭楚楚吐了下舌头,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顺带补充道:“我猜的啊。”
谭楚楚白了他一眼,继续一块一块吃着自己手里的吐司,某个计划却已经在脑子里暗暗描绘出了雏形。
经过一周的各项检查和观察,除了眼睛之外,唐诺也没什么不适的症状和后遗症。邓翕自然是知道唐诺的性子,如果没事多一天她都不愿意在医院待。
唐诺出院的事并没有告诉方青岑。
自从方青岑上次离开后,这一周他都没有过来一次。唐诺有几次想问周沫冉,想问邓翕,问他们方青岑有没有来过,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也是,自己都把话说的那样绝对,那样不留余地,自己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何德何能让方青岑念念不忘始终如一?
但唐诺不知道的是,其实方青岑每天都有来。
只不过是在病房门外悄悄看她一眼,再问问邓翕唐诺的情况,便走了。
方青岑特意叮嘱了邓翕和周沫冉不要告诉唐诺自己来过。他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唐诺,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唐诺提到的那些事。
他嘴笨,不会说话。
他想告诉唐诺自己不会离开她,她耽误的那些事都是多余的、没有必要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站在唐诺面前。
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义正言辞的说“我们谈谈”?
方青岑不知道,索性就选择不去面对。
有那么一瞬间,唐诺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只要走出医院大门,就能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带着身上熟悉好闻的木香,用那熟悉的嗓音对自己说一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