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菀与尧泽似乎真有十分要紧的事情,交代了几句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修葺不怎么牢固的小破屋,并将周围幻术与结界都加固了一番。 看着他们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连瑶华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但她平常顽劣归顽劣,正经时候还是十分有眼力见的,知道这事儿不该她问,即便心中好奇得挠痒痒,依然乖巧地一个字也未问出口。 青阳向来不怎么多话,便也没问。 虽然瑶华不知道,但这么多年以来这样的事情他却是经历了不少,父母出远门时大多数时候都带着他,但也有那么几个时候是不能带着的,那时,子菀与尧泽便得在让儿子丧命和让儿子受欺负两者之间抉择,这结果当然毫无疑问是选择后者。 青阳只在刚听到时震惊片刻,很快就恢复如常,没怎么将父母即将离开这件事放在心上,安分地看着他俩忙碌。 倒是一向大大咧咧的瑶华莫名在意,要了好些防身用的神器藏进屋子,还亲自动手要在房子周边布石阵。 子菀哭笑不得地看她摆弄,心道这小丫头平时果然学艺不精,连个阵法也记不全,这般被她摆弄出来的残缺阵法,顶多能拦几只成精的小兔子。 她本欲随瑶华折腾,却不知为何自己心中也忽然有些不安,便与尧泽商量一通,以林木为介,在结界外布了三层阵法。 这一番布置直到夕阳西下,子菀里外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尧泽道:“我们速战速决,也不会离开太久,你不必忧心。” 子菀瞪他一眼,心道外面那团乱麻一般的局势,少说也要三五年才能理得干净,但这话她没说出口,心知三五年对神仙虽不算长,但青阳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从未离开父母这么久,若是让他知道便不肯安安分分在这里待着可如何是好?何况那些事情,也不是他该知晓的…… 临走时,尧泽一轱辘掏出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纳物囊交到青阳手中,嘱咐道:“这些日子不要懒惰成性,你身子骨本就不好,千万要勤加锻炼。” 那些纳物囊凑在一起太重,青阳没接住,全部堆在地上,正在懊恼,冷不丁听见尧泽的话,惊讶地看过去——他爹何曾用这般语重心长的口气对他说过话? 子菀一听便知道要露馅,悄悄对瑶华讲了几句什么话,便拉着尧泽与他们告别,踩着逐渐沉下来的夜色出了结界,眨眼再寻不到身影。 青阳盯着瑶华,似乎要从她的脸上将自家娘亲方才的悄悄话扒拉出来。瑶华也不闪躲,摸着他脑袋笑道:“没事儿,有我呢!” 她突然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搅得青阳有点懵,原本没怎么在意的一颗也心七上八下起来。 可他们已经走了,再待要追问,却早已没了对象。 走就走吧,反正已经在这儿住了十几天,再多几天也无妨。 如是想着,青阳默默将那十多个纳物囊搬进自己的房间,一一拆开来看。 那十多个纳物囊中,有一只格外重一些的,青阳伸手进去,摸到方方正正的木制品,大概是箱子一类的,他于是选了一块空旷些的地方,小心将囊中物品取出来,眼见那被纳物囊压小的东西被取去后瞬间变大,将整个屋子占去一半,差点将旁边的一张小木凳挤碎。 待木箱恢复原样,青阳过去打开了箱子,入目是一摞摞或新或旧的书籍,将偌大一个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青阳叹了口气,心想他爹说让自己勤加修炼,原来真不是嘴上说说。 他随手翻了翻,发现大部分书籍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剑法刀法之类,甚至还有些是凡人所纂,有些年代太久的,书页都缺失了不少。 青阳盖上箱子,又翻了翻其他几个纳物囊,其中有装菜米油盐等食材的,也有装衣物的,还有装各种药材的,最后几个又重又大的纳物囊,竟装的还是书……除了先前那箱全是剑法刀法的书,还有全是麒麟族心法的,全是历史古籍的,甚至还有一箱食谱医书之类——青阳觉得这真是把家中藏书阁的书都搬了过来。 最后一箱书是凤凰族修炼心法,青阳看到时愣了愣,忽然心中有些不安:送这么多书籍过来,连瑶华的份也有,他们究竟要去干什么,又要离开多久? 他把那箱书搬出去,却见瑶华站在院中发愣,似乎在等他,面上神情却是疑虑并着忧愁,发觉他出来,瑶华将异色一扫而空,仍以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笑脸对他问道:“收拾好了?这箱子是给我的?” “恩,”青阳抱着箱子停下,也不过去,“我给你放哪儿?” 按照瑶华的指使,青阳将书给她放好,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试探道:“我娘亲她……给你说了什么吗?” “没说啥,”瑶华刚从青阳摆好的果盘中挑了个苹果啃,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道,“就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照顾我?”青阳嗤了一声,却不知嗤给瑶华听还是嗤给子菀听,只好叹口气,坐到院子里去发呆。 门前原本只是一片空草地,子菀觉得有些空荡,便将自家院子里的石桌石凳搬了过来,又上下打理修葺了一番,使得这临时居住的小房子终于像那么个样。 青阳此时就在石桌前坐着,瑶华也跟出来,双手撑在石桌上凑近他,嬉笑道:“你别老是这么臭着一张脸嘛,往后我们还要打好多年的交道呢,说不定到最后还得你和我相依为命,就对我好一点,笑一个,恩?” 青阳本想说“还要怎样才算对你好”,又想起她说什么“相依为命”之类的不吉利的话,便皱眉道:“什么相依为命,尽捡难听的说!” 瑶华:“你笑一个,我就给你说好听的。” 青阳眼见她又要上手,连忙仰头躲开,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会儿,对她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瑶华:“哈哈哈哈!笑得好丑!” 青阳粉白的脸色顿时又变了,说不清是青是红,只见他生气地一拂袖子,躲回了房。 瑶华惆怅地想:完球,今夜晚饭被自己给作没了…… 谁知没过多久,青阳一言不发地出来熬了一锅白粥,也不唤瑶华,自顾自舀了一碗坐在石桌前吃了,然后又沉默地蹲在一旁洗碗。 瑶华十分自觉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吃完还屁颠颠地将碗放在青阳旁边。青阳没看她,却将碗接过来洗了。 瑶华乐得直颤,“你可太好欺负了!” 笑了一会儿,她忽然也蹲下来,扳过青阳的脸,难得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在谁面前都是这么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他们才那样欺负你?” 青阳垂下眼睫,“你知道他们怎么欺负我的?” 瑶华道:“姑姑都同我讲过了。” 青阳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极为羞耻地紧闭上嘴。 瑶华却不肯放过他,有些强硬地道:“逃避有什么用,你得直面这个问题,那些东西怎么对付你的,将来你就十倍千倍地报复回去!” 青阳才心中一震,便见她转瞬间换了副面孔,仿佛刚才说的话都是幻觉似的,不过片刻,便又不正经道:“除了我,不能让别人欺负你,知不知道?” 青阳忍不住笑了笑,“你还真霸道。” 将院内院外的东西都收拾好,青阳才终于躺到了床上。他侧身向内,隔着两层厚厚的墙,瑶华此时大概与他不过咫尺之遥,但这墙隔音极好,他们虽隔得近,却彼此看不见也听不见。 青阳僵了一会儿,换了个仰面朝天的姿势,将双手平整地放在腹部,以一个略为拘谨的姿势入睡。 这一夜他睡得不怎么安稳,梦里迷迷糊糊许多血光,父母的脸忽远忽近,一会儿狰狞地在他眼前,一会儿又只能看清楚一个影子,最终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张脸,那脸清丽至极,正皱着眉头担忧地看他。 耳畔传来一句轻轻的询问:“你怎么了?” 青阳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这张脸并非是梦里的脸,而是确确实实靠得他很近,在他眼前的一张脸。 他忽然翻身坐起,额头碰在瑶华额头上,痛得瑶华跳脚,嘴里抱怨嚷嚷个不停。 青阳揉着额头,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瑶华嘴里还在刺啦刺啦地喘气,闻言没好气道:“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么?我是怕你睡死了,好心好意来叫你,你还撞我!” “对不起……我做了噩梦,一时没反应过来……” “做噩梦了?”瑶华捂着额头,语气缓和了些,“做什么噩梦了?” “我……” 青阳开口,觉得嗓子有点赶,咽了咽口水,才接着道:“我梦见我的父母,还有亲族……都去世了……” “啊!”瑶华不知想到哪里,蓦然惊呼一声。 青阳疑惑地看向她。瑶华却好像自己方才没叫那么一声,面色不改道:“没事,一个噩梦而已,和现实都是反的。”顿了顿,她又接道:“就算噩梦里的内容成真,那也是你那些本来就该死的亲族去世,绝与姑姑他们无关。” 青阳觉得她这话哪里都怪怪的,仿佛她知道些什么似的,难道母亲当时与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