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令仪听到消息,立马从太极宫打道回府,回府后看到安然无恙的闺女俏生生坐在那里,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让人去南衙大营给姜勉传信。 毫不顾忌端庄形象,杨令仪纤细玉白的手指直戳闺女脑门,“你……阿黎你……简直要吓死阿娘了!你怎么能拿自己去换什唠子突厥公主!” 姜黎扑哧一笑,拉过阿娘的手挽着,吩咐子衿去上茶,“一定是哪个没眼色的奴仆搞不清楚状况,传错了话,阿娘,我就是做做戏的,哪能真拿自己去换。” 姜黎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所以啊阿娘,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危急,要不是你闺女我急中生智,阿史那安斯公主就死在那奸细手中了!” “那也不能拿自己冒险……”杨令仪语气弱了下来,看着闺女干净清澈的眼眸,“对阿爹阿娘来说,这世上谁的命都没有你宝贵。” “嗯……”姜黎窝进母亲的怀里,伸个懒腰。 “这阿桓也真是的,怎么能拿你冒险,下回看见他本宫一定好好说说他,你阿爹派去了那么多禁卫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姜黎扒着母亲,“阿娘,天涯阁那些真是奸细对吧?都被抓起来了对吧?” 杨令仪点点头,“嗯,这天涯阁背后,果然有东突厥都意可汗的势力在。都意当然不想启明与我们大周亲近,派遣心腹破坏和谈。幸而有你啊阿黎,你阿爹已经把他们全抓起来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圣武太后已有赏赐下来,以奖安定郡主之功。牡丹蝴蝶金步摇、玉如意、蜀锦绢帛、玉器金银等物,都纷纷抬进镇国长公主府。 谢恩后,黄公公笑眯眯地对杨令仪和姜黎道,“圣武太后当真是挂念心疼郡主,还派了张御医过来为郡主诊治。” 张御医是太医署丞,圣武太后特地恩准司镇国荥阳长公主府一应疾事。今日,圣武太后便派他跟着黄公公一块儿过来。 “多谢太后挂心。”姜黎觉得自己没事,不过既然阿婆派了御医过来,便乖乖坐好,将手搭在张御医的绸软锦缎方枕上。 凤奴趴在案前,小身板一晃一晃地,瞅着张御医,“御医,我阿姐怎么样啊?” 片刻后,张御医道:“长公主,郡主,小世子,请放心,郡主无甚大碍。这样,臣给郡主开些健脾润目、暖胃安神的方子,府上每三日先喝着,等臣下次来请平安脉时再更换。” “如此便好。”杨令仪轻舒一口气,交代卞女官赏赐些金银,“今日有劳张御医,有劳黄公公了。” 黄公公笑道,“长公主客气了。既然安定郡主无事,老奴也好回宫复命,以安太后牵挂之心。” 杨令仪笑容满满,“多谢母后记挂。” 黄公公跟着圣武太后也有些年头了,是紫宸殿的大太监,很是得宠,又算是看着姜黎姐弟长大,没什么冲突,杨令仪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黄公公走后,凤奴依在母亲身侧,耷拉着脑袋,“好久没见阿婆,好想她呀。” 杨令仪摸摸幼子的脑袋,“母后今日也念叨你们呢,过段时间阿娘送你们进宫陪阿婆住段日子好不好呀。” 姜黎也被牵出了愁绪,“嗯,阿黎也是有些日子没见过阿婆了,怪想的。” 姜黎小时候就经常进宫陪伴圣武太后,承欢膝下。姜黎觉得,阿婆年迈,除了阿娘,只剩她和凤奴两个嫡亲的直系血脉了,要更加好好孝顺阿婆才是。 杨令仪眼光落到闺女脸上,其实今日圣武太后就提起让姜黎进宫陪伴,被她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心想着怎么样也得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就算选嫁之人已定,她还是觉得太过风口浪尖…… 太极宫来过以后,翌日,六部九寺,但凡跟此次盟约相关的,都抬着厚礼来镇国长公主府慰问关切,褒奖安定郡主之功。杨令仪乏于应酬,便派了卞女官去接待,自己回了院子歇息。 姜黎也寻了借口不去,让管事女官代劳,她心里多多少少知道那些官员多是上行下效,或是寻了由头来攀攀跟阿娘的关系,多是些客套场面话。 外面热热闹闹,姜黎坐在床榻上,抱着红锦团丝锦被陷入小女儿心事。二哥……该是喜欢她的吧?他会关心她,还那样紧张她,这就是喜欢了吧?可是对妹妹也可以啊……姜黎小脸一皱,阿爹、阿娘、阿婆,就是凤奴,也紧张她啊,那二哥也和他们一样吗?对她只是亲人的在意吗? 姜黎看向坐在一边做针线的子然,哎,算了,子然比她还小,知道什么呀,最多也就理论知识富足了些。 子衿?子衿比她大上三岁,都已经十七了,不过向来端肃,都没有爱慕的小郎君…… 爱慕……?姜黎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对二哥又是什么感情呢?爱慕吗?还是像兄长那般依赖?她虽没有亲阿兄,可是卫国公府还是有从兄的,她觉得,那是不一样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子霄进来禀报,“郡主,独孤公子来了!说要见您,您要出去见下吗?” 六部九寺,姜黎都让女官掌事代劳接待,不过子霄知道,独孤公子是不一样的,还是要进来问问郡主。 姜黎奇道,“他来干嘛?” “独孤公子说是代表礼部来慰问郡主的,还有东突厥使团的王子也一道来了。” “嗯,其他来人还在府里吗?” “都走了,现在就剩礼部和使团的官员了。” 姜黎慢条斯理地起身,几个侍女伺候她更衣,“子霄,你去请他们到偏厅,奉上茶水。” 子霄领命而去,收拾妥当后姜黎也施施然出门,远远看见独孤弥和突厥王子已经安坐于偏厅,时而低头饮茶,时而交谈几句。 独孤弥老远看见姜黎,冲她招手,等姜黎走近,介绍道,“这是启明可汗的五王子——阿史那克迪,也是此次使团的团长。这是姜黎,大周的安定郡主。” 两人相互见礼。阿史那克迪看着眼前年岁不大的少女,沉静的脸庞还透着稚嫩,眸光干净清透,远远走来如一朵轻扬的山茶花。他早已派心腹随从去打听过了,这位安定郡主出身高贵,是大周武威侯和镇国长公主的爱女,祖父位列三公,又得尽圣武太后的宠爱,如此背景,可比一般皇室公主更为强硬。 阿史那克迪面上不显,俯身又是一礼,用并不熟练的大周官话道,“阿妹年少不懂事,多谢安定郡主相救。” 姜黎道,“王子不必客气,说到底都是将士们的功劳,不知公主现下可安好?” 想到都意抢夺大汗之位,逼迫他们屈居北境,现在又想破坏和谈,还以他阿妹做人质,他心中就愤懑不平,早就修书一封回去告知了父亲。若不是现如今他们部族处于弱势,早就和都意开战了! 阿史那克迪敛了情绪道,“她回来受了惊,此刻正在驿馆休息,等她好了,必让她亲自来向郡主道谢。诶,没想到她之前竟做了如此荒唐之事,我已经训斥过她,也向独孤公子道歉了。” 独孤弥大手一挥,笑眯眯道,“王子不必介怀,阿史那安斯公主活泼开朗,弥也是很欣赏的,然此是兄妹之情,不可同日而语。” 阿史那克迪笑着说是。三人又说起北地风光,连绵的群山,马蹄阵阵。冷冽的酒,肥美的牛羊,那白玉般的奶酪,等它发酵,用完膳后来上一碗,酣畅淋漓。阿史那克迪大周官话虽然一般,可讲话极其吸引人,突厥的风貌被他一描述,仿佛就映在眼前,听得姜黎心驰神往,她都还没有出过长安!她多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啊。 阿史那克斯看着眼前两个眼睛发亮的少年少女,一笑道,“突厥人热情好客,随时欢迎你们来做客!” 姜黎嘴角一抽,对他们这样的大周贵族也热情好客? 聊了会突厥的风土人情后,姜黎和独孤弥还向他介绍了长安的一些习俗,三人相谈甚欢。阿史那克迪还交托了些带来的谢礼,如何吃如何存放,很是细心。 时间不早,阿史那克迪起身告辞后,姜黎道,“五王子还真是让我意外,原本以为是个粗蛮大汉,没想到如此热情有礼。” “是啊,五王子倾慕中原文化,又十分好说话,跟他结识几日,很是舒服,跟他刁蛮任性的阿妹完全不同。”独孤弥呷一口茶,闲闲说道。 姜黎斜他一眼,“真可惜,做不成突厥的驸马了。” 独孤弥白眼一翻,“谁稀罕。”他突然又想到什么,骚骚下巴,关注着姜黎的面部变化,调笑道,“倒是你啊,阿黎,明年就及笄了吧?心里可有喜欢的郎君了?也不知道哪家的郎君能做我们阿黎的郡马呀。” 姜黎瞪他,“你怎么又不正经了?” “别啊,来跟哥哥说说,这长安城哪个排得上号的世家公子我不认识啊,说出来哥哥给你掌掌眼。” “哎呀你烦死了!没有没有!”姜黎懒得跟他争,起身而去。 独孤弥也不去追,摸摸下巴,阿黎也不是口是心非羞羞答答的性子啊,难道他搞错了?算了,关他什么事啊,瞎操什么心。 *** 泰和十年九月十五,天子与圣武太后分居左右,于两仪殿接见东突厥使团,接受东突厥启明可汗所递盟书,允嫁大周公主,结永世之好。 封宗室宜都王之女为信义公主,嫁东突厥启明可汗。 当晚,圣武太后于两仪殿设宴,款待东突厥使团,镇国长公主一家亦在邀请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