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丁渺面色坦然：“范老爷，山神入梦，是我三河村的福分。各位也清楚，丁渺之前，不爱说话，也怕见人，正是因为山神的指点，我才能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再说，这水路树林，也有踪迹可寻，绝不是我一个村中少女能想出来的，必然是山神的指点。更何况，这几日，我可曾亏待过大家，我拿钱办这些事，我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甚至有的乡亲还因契约之事对我心生不满，我为何要做？只因为山神指引。各位，我没有必要，也没有在山神入梦这件事上说谎。”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中间，少女如一朵娇俏的花，盈盈而立，她话语温柔，嘴角擎笑，娓娓道来，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所有人心中都认同她的话。

是了，曾经的丁渺，并不是这样子的。她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也只有神仙能做到了。

也对，这沟渠栽树，并不是无端随性，而是有图纸的。丁渺在村中十六年，莫说画图，连笔都少拿，没有神仙指引，她怎么能画出来呢？

没错，她出钱，雇人做工，可真是一点实际的好处都没捞到，没人愿意当傻大头，若不是神仙有命，她有那么多的钱，没必要这样做。

听着众人谈话转向，丁渺笑意更深：“范老爷，你是村长，遇事该查清明辨，可莫要为了一己私欲，随便诬陷人。”

“你们这些糊涂鬼，都被她骗了还帮着数钱，这半点证据没有的事，范老爷能在这说吗？”赵二声音尖细，吼着那些村人，狐假虎威，嚣张得可笑。

任破岩沉声说道：“在这的乡亲们都签了契约，山神入梦的事，也是丁丫头亲口跟我说的，我信她，也愿意给她担保，这不会有假。”

范举胡子微抖，笑道：“任破岩，我以前还觉得你是条汉子，不肯当我的狗。想不到，是我给的价钱不够。”

“带那小孩过来，我今天就让他们看看，假冒山神蒙骗村人的代价！”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被领到了两拨人中间。

她穿着一件粉色夹衣，梳着两个小辫子，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带着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人。

赵二拿出一块麦芽糖，蹲在她旁边：“小云，你跟大家说，那天你听到丁姐姐和任叔叔说了什么，你把跟赵叔说过的话，再跟他们说清楚了，赵叔就把这糖给你吃。”

小姑娘甜甜点头：“嗯，赵叔放心，我记性可好了。”

她伸手往山那边的斜坡上一指：“就几天前，我来山上找小鹿，看到丁姐姐和任叔叔在那说话。他们说的我也听不懂，但我记性好，都记住了。”

“当时任叔说我们需要村里的人，丁姐姐就说，要用些办法，告诉他们，山神入梦，要我引这山泉水入农田，到时候，无论多晚，只要播种下去，定然丰收。”

她昂胸站着，声音脆生生地，却变化神色，把任破岩和丁渺的语态表情模仿得分外清楚，仿佛两个人就在那对话一样。

丁渺沉了眼眸。

她认出了这孩子，她是辛雨的妹妹辛云，辛雨常跟原身玩，她和原身关系也还可以。关系近不会故意诬陷，辛家家教好，她又才八岁，从未说过谎，模仿得也像，在场的人，只怕没有不相信她的。

此刻若说是赵二和范举故意拿糖骗辛云说谎，这话也立不住。

范举脸带兴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丁渺，任破岩，八岁孩子说不了这样的谎话，这下，你们还能抵赖吗？”

丁渺心思急转，面上却笑着：“范老爷，这话确实是我说的，但我又没说要骗人，也没有说谎，又有什么好抵赖的呢？”

“牙尖嘴利！那几天，村人正忙着农耕，在你这干活的心中也不安稳吧。任破岩找你出主意，你便想了这山神入梦之说，骗大家帮你做活。你话中说无论何时播种，定然丰收，可丰收之日要经一夏一秋，到时候，你人早跑了，村人可没地方说理去！丁渺，任破岩，我今日来，就是要让大家看到你们的真面目！”

赵二也在旁边拱火：“辛家和丁家关系好，大家也是知道的。就算我们想诬陷，不会找辛云，也教不出来这样的话，更何况，丁渺她都承认她说了这话。乡亲们，她根本就是骗了你们！家里的那些钱，恐怕也是来路不正，不能任她拿着！”

丁渺嘴角挑笑，说来说去，什么给范成才讨公道，揭穿她真面目，原来目的就是为了她家里那几箱黄金和宝物。

“艹！想不到我竟然让个黄毛丫头给耍了！”已经有村人按捺不住，将镐头往地上一砸，骂了起来。

任破岩沉了脸色：“各位乡亲，这事请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老任，大家都信你，你就给乡亲们一个准话，这山神入梦，到底是不是骗我们的？”

“是啊，老任，咱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家那房子还是大伙帮忙盖的，你可不能坑大伙啊！你说实话！”

“都是这臭丫头挑的事！老任，你得有良心，不能为了那么几个钱，就毁村子啊！”

“这事——”任破岩刚开口，丁渺就打断了他的话：“这事，丁渺自会解释。”

“今天趁着这个机会，丁渺也有一句话要跟大家说清楚。”她转过身，面向众人，笑容浅浅，眉眼凌厉，如一株迎寒独开的雪梅，娇弱却坚韧。

众人对上她的眼，渐渐安静了下来。

“丁渺知道，自从我召集村人帮我开山引水，即使我给了丰厚工钱，村里的闲话和嘲笑也从未停过。之前，我不在意，因为时日久了，是真是假，自会清楚。可我没想到，大家从未信我，每次有什么事情，别人三言两语，你们便站到了我敌对的那一面。”

她冷冷笑着：“当日范成才逼门娶我，在座的也有帮我凑钱的。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丁渺那天的承诺，我说了，我会拿我收到的那些钱，让三河村富裕起来，人人都能吃上肉，穿上新衣服。山神知我真心实意，才入梦指点，我现在做的，就是为了村子，为了大家。”

“今日范老爷来这，还带了辛云说我骗人，趁着这个机会，我便给大家证明解释。只是，今日之后，村中若再有人敢闲话，我可以不在意，但山神绝不会允许有人再质疑他的使者，挑衅他的威仪。”

她这话说得坚定，眼神中丝毫未有躲闪。春日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连带眼睛，都隐隐泛着金光一般，如神祗明心，叫村人看得不免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