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泽病倒了。如他娘的话所说满头大汗吹冷风,定要生病。
果不其然,病倒了。
他强撑着病体随大军行进,硬撑了一阵,终于撑不住了,改到后面去跟自己媳妇一块坐马车。
每日清晨,俩人一块掀开车帘看太阳从大地上上升起来,霞光万丈,大片田地中的褐色的沃土躺在霞光中,远方有茅屋,有落光叶子的小林,有坟地,万籁俱寂。
这么个寂静画面,却端的是生机勃勃。
越靠近丰殷,大军攻城略地,推进得越艰难缓慢。
缓慢,但好在顺利。
每天城墙上都哗啦啦往下掉人,都是被打死的大宇的士兵。
离开一座城池时,栗浓就不掀帘子看日出了,反正不过是满目疮痍,尸横遍野,残肢鲜血之类都是寻常,最怕有滚落的眼珠脑浆之类……杀猪也没这么惨烈。
两相对比,心惊又胆寒。
她长叹一口气:“你明白我的话了吗?”
他不明白,这些人的死活,他真的不在乎。
但他顾念着自己媳妇的心情,只能说:“明白明白。确实是……牵连无辜。”
也真是难为席若泽,生着病还要殚精竭虑,处理公务,他本是风寒,需要的就是静养,可他是在病床上还要捧着大叠大叠的公文看,看得自己头晕脑胀,额头滚烫到可以烤番薯。
终于在李军大获全胜,拿下大宇南粮北运的要塞陈风郡的大喜讯传回之时,彻底卧床不起。
奇就奇在这里,随着席若泽病倒,李军所向披靡的势头大大减弱。
失掉要塞的大宇元气大伤,皇帝斟酌再三,终于祭出了大杀器顾临川终于又一次成为了天下兵马大元帅。
李军内部,从李维捷到下等军士,都有点慌神儿,熬夜研究顾临川的行军策略、布兵习惯、战略优缺点。
席若泽撑着病体参加大会,给出了自己的宝贵意见:“大宇士气低迷,顾临川肯定要先打一场胜仗,以壮声势。不管顾临川选择攻打哪里,我军必须不惜代价地打赢与他交锋的第一仗。顾临川的亲兵俱在西北,如今他手里只有一支屡战屡败的神策军,顾临川最擅长的精兵猛进战略恐怕只能放弃。放弃了最擅长的打法,顾临川也不足为惧。陈风郡至关重要,顾临川肯定要去重点进攻陈风郡,我们需要加派援兵,加固城防……”
李维捷听取了席若泽的意见,给陈风派去了最精锐的两万士兵。
席若泽久不见好,李维捷开始还日日探望,后来随着战事吃紧,渐渐不得过来了,本来他每来一次,都得握着席若泽的手三连问:“吃的咋样?睡的咋样?好没好点?”
席若泽有礼貌多了,答:“托您的福,好多了。”
最近是半个月才抽空过来一次,三连问也不大利索:“吃的咋样?睡的咋样?死没……啊不,好没好点?”
席若泽面不改色,仍旧答道:“托您的福,好多了。”
李维捷瞧他是好不了了。他临走着意看了栗浓一眼,心里叹了一句,啧,好好的一个小寡妇。
李维捷才走,席若泽立刻支起身子爬起来,在一沓子公文里挑挑拣拣。
栗浓立在一边,问道:“怎么了这是?”
席若泽答:“最近肯定有什么大事。你看李维捷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他想要问我的意见,但看我病成这个鬼样子,怕说出来我一着急再病死了,只能按下不说。”
栗浓:“……听你这么说,李维捷对你还挺不错的。”
席若泽冷笑一声,没多说什么。
他翻着翻着,忽地头脑一阵眩晕,闭眼缓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又能视物。
不行,太难受了,想吐。
他瞪了一眼一直袖手旁观的栗浓。
栗浓非常没眼色地问了一句:“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废话。
席若泽指了一指一堆战报:“你把陈风郡的战报找出来。”
栗浓倒是听话,埋头就找。
栗浓将主要的战报都找了出来,读了给席若泽听,席若泽听着,一切还算正常,心里松了一口气,爬起来预备去床上多躺一会儿,谁知道这么一站起来,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栽倒在地。
栗浓:“……”活该。
她费了老大的力气将他扛到榻上,做了半柱香的心里建设,才去叫军医。
军医一天来这边八趟,对于席若泽这种强行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行为非常不满。这种不满充分外显,一过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栗浓一顿:“说了要静养要静养,你就不知道看着点他?他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做妻子的也不知道管管?”
栗浓表面上诺诺连声,心里翻来覆去骂席若泽,狗东西,自己不要命关我什么事!
军医无法,只得忍住气给席若泽把脉。
军医摇头道:“不行。喝药总没用,你拿酒给他擦擦身子,先将热度降下去再说。”
栗浓指了指自己:“我?”
军医:“那不然呢?”
栗浓沉默了半秒:“阿及!”
军医:“……好媳妇。”
军医和栗浓一起等在帐外,军医一直用看潘金莲的眼神看着栗浓。
栗浓被看得浑身难受,但席若泽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忘记她的泼妇的人设,务必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非常厌恶席若泽。
她只能啥都不说。
军医不便掺和人家家里事,只能揭过去不谈,对她道:“你劝劝他好好休息。他要是再这么烧下去,人真要烧傻了。”
栗浓漫不经心应道:“好的好的,知道了。劝我肯定劝,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他不听,谁有办法?我也没办法。不过也没事,吃一堑长一智,他这辈子不懂爱惜身体,说不定下辈子就懂了呢。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席若泽这到底是娶了个啥媳妇啊。
不多时,阿及抱着个小桶出来了,向栗浓低一低头,答了一句话,没邀一句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