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傻了,撑着地慢慢站起来,目送会清回屋。会清真是头都不回。
……顾临川家里都是些啥人呐。
栗浓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又朝她的院落看了看。心下一横,诶!死就死吧!
大半夜的,搅扰的人不得安生,顾临川的侄女和他本人一样让人讨厌。会清倒在榻上睡回笼觉,谁知道歇了不过一刻钟,朦朦胧胧刚有了睡意,外头又传来哐哐敲门声。
会清从榻上跳下来,抓过挂在书桌旁的的长剑,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砍人。
她一面拔了刀一面踹门,门外来人跪倒在地,会清就那么握着剑,听对方道:“相公要见居士,请居士赶快过去。”
对了,一直忘了说,会清是个信佛的俗家弟子,本来住在城郊南山里的寺里,现住襄国公府。
为什么住襄国公府,顾临川还大半夜差人来找呢,因为顾临川是她的相好。
你懂我意思吧。
喔嚯,好大的火。
天空烧的一片火红,热气恨不得翻腾到顾临川脸上。
他站在风里,沐在火光中,玄色的披风抖抖颤颤。
会清方向感极差,并不清楚这个方向是栗浓的院落,她困倦极了,闹不明白顾临川做什么妖,但仍同顾临川并肩立着,观火。
顾临川一直不说话,会清根本不消看他,就知道他因为抿唇而嘴角向下撇,深眼窝底下的熬夜熬出的沟壑又深几分,下巴上冒出胡茬,眼神冷漠凄凉如老鹰,眼里一股发蓝的寒光。
会清问:“这回你会杀了她吗?”
这话她已经问过许多遍。从栗浓回来参加顾若舟葬礼,一直到今天,她第二次烧房子。
刚在今天上午时,她又问了一遍,原因是栗浓爬房顶。顾临川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他说:“小孩犯错罢了,我为什么要处死她?”
她现在又问一遍。
她知道顾临川讨厌栗浓。
当初栗浓母亲、顾若舟、崔氏、栗浓一起逃亡,为何只有栗浓的母亲死了?
因为她在断粮没奶水的情况下,咬破手指用鲜血喂养襁褓中的女儿。
顾临川不杀栗浓,几乎已经是开恩。
此刻顾临川恍如未闻,栗浓这点微末小事,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满目都是火焰、黑烟,飞扬的灰烬,东风助恶,火势越来越猛。
这场大火尚未扑灭,火起?什么火起?是祸起才对。真是好应景。
火光舔着他脸庞,光与影把他脸上的沟壑加深,从他的脸上似乎能看到黍地无人耕、儿童尽东征、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一切战争残酷的掠影。
他道:“河北李维捷,反了。”
战火起。
就在方才宴席散后,顾临川最新收到了消息。萧绘生查明李维捷私自买马的折子还在八百里加急的路上,李维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幽州下属大半州县。
若不是皇帝佬借题发挥给幽州洗了一回牌,插了许多自己的人到幽州做地方官,恐怕现在整个幽州都已失陷了。
会清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又是为这么点破事。
她就跟看戏似的,还要怪你这戏码不新鲜。“他反就反了,他反了,你就不睡觉了?”
顾临川瞪大了眼睛,看了她许久,说的还真有点道理,顾临川忍不住笑出来。
会清根本不是什么解语花。顾临川就喜欢她这个样子,似乎所有烦忧不配叫做烦忧,只是庸人自扰。
她清奇超脱的观念,总能涤荡人心。
顾临川大笑不止,眼神清明地揽住她:“说得对极。不提此事,我们睡觉去。”
这么豁达?
兵乱之事是顾临川最在意的,他最小心眼,最爱钻牛角尖,这点事情他不大可能放下。会清认真地阅读他的眼神,判断他的豁达是真是假。
这时,最没有眼色的浮天阁侍奉之人撞了上来,急慌慌地跪下,道,费尽力气才扑灭了娘子所在上房当晚火,却之间屋内窗页大开,空无一人,娘子已不知所踪。
空气静默刹那,会清丝毫没有从犯的自觉,还当自己是局外人,开心地去打量顾临川的表情。
顾临川面无表情:“找。找回来打死。”
哦,会清这就明白了。
豁达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