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多少钱?”
未时时分,午后静谧。东来客栈后院的厢房中,栗浓席若泽与独眼的易容大师相对而坐。
午后是一个食肆客人最稀少的时候,本地人喜腥膻油腻,来往大侠爱喝酒,整处东来客栈弥漫着一股牲畜市场的气息,再多添几分油腻与酒臭,一扎进去,太阳穴都要跳几跳。
席若泽此时变成了一个髯须大汉,涂黑了脸,像个瘦张飞,怎么看也和文弱俊朗沾不上边了。
这大师手艺不错,可惜,没有品。
大师盲一目,未盲的一只眼的眼白呈现出饮酒过多的浑黄,他生得五短身材,十根手指好似两排萝卜头,当下他把十根萝卜头全竖了起来,口中道:“十金。”
这价格听得席若泽脑袋嗡嗡的,他笑道:“先前议价的时候,定的可不是这个价格。”
独眼大师倨傲的很,摆出一个送客的手势,立刻就有小童上来收走了给他俩奉上的茶饮。
席若泽眸色一暗,栗浓直接上手,一把握住自己的杯盏,与那小童角力,冷冷问道:“这是何意?”
来易容的都是什么人?要么是江湖仇杀,要么是官府通缉,都是求着他相助的,向来都是任他拿捏,漫天要价的。栗浓他们若想成事,不仅要拿够钱,还必须好言好语,否则,他心情不好,这笔生意宁可不做了。
“何意?送客!”
因为书生的惨祸,栗浓心中本就压着火,一点就着:“都是出来做事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丝毫江湖规矩都不顾吗?”
日后好相见?独眼龙讥嘲一笑,有今天没明日的东西,也来跟他讲日后?独眼龙道:“您误会了吧?咱是生意人,谁与您讲江湖规矩。”
栗浓冷笑道:“哦?生意人,惯是坐地起价的吗?”
独眼龙拧过身去喝酪浆,拿眼刺了她一下,笑嘻嘻道:“对极了。无奸不商,没钱滚蛋。”
无奸不商,是很不错。是席若泽认可的为商态度。
可是奸到他头上来了,这怎么成!
这是人家的地盘,要忍,要忍。
席若泽将先前备好的钱推了过去,赔笑:“还请您……通融则个。”
对方鼻孔里哼出一声,直接将钱摔到他的脸上:“不送!”
痛打落水狗,快意非常。
席若泽握紧了拳头,一把撕掉了自己脸上的,丢到矮桌上,一手拽住栗浓,拔步要走。
“等等!”那独眼拾起桌上的面具,眼中寒光一闪:“这,难道不用付钱?”
屋里忽然静了,屏风之后,窗外,冒出黑压压的人影。
黑店啊,我去。
席若泽强自忍了,压低声音问她:“你还有多少钱?”
栗浓冷冷清清地看了他一眼,先发制人,一脚向独眼踹了过去,而后膝盖压住独他的背心,向下一碾,制的他动弹不得,两手擒住独眼后颈提起他脑袋,重重向矮桌上一砸……旁的不说,牙肯定磕掉了。而后再度把流血的头提起来,只闻她道:“您不懂,由我好好告诉你……你要我的钱,我要你的命!”
她这样砰砰砰惊心动魄地砸了数下,直打的独眼鼻骨断裂,满口鲜血。
席若泽拔出佩剑,屏风后的伙计提刀而出,栗浓便将他们老板那鲜血淋漓的脸拎起来给他们看:“不想他死,也不怕自己死的,尽管上前来!”
席若泽给了她一个眼神,微微摇头。
栗浓终于打够了,一把将独眼丢开,解开了钱袋,一把挥出去,掉出来大约有几百钱之数,胡乱砸在人身上,她极尽嘲讽道:“姑奶奶赏你的医药费!好好看看你的黑心病!”
伙计赶忙上前,将独眼扶起来,独眼眼肿得不能视物,含混道:“抓……抓!”
哪还有人影?
栗浓有到一个地方先勘察地形的好习惯,跑起来比谁都快。一口气逃出去了两条街,到了一处人员密集处方停下来。
栗浓手上染了独眼的鼻血,她抹去脏血,一拍脑袋,才想起来:“他娘的!我的菜篮子还在里头!”
席若泽的脸紧绷着,不说话,他颊上有一道红痕,是方才被独眼砸钱在脸上砸出来的。
栗浓暴戾,席若泽阴沉,在旁人看来,倒是很登对的雌雄双煞。
栗浓看着席若泽的脸,刚才席若泽扯掉了,现在是一点伪装都没有,他这张脸就这么暴露在人流量极大的街巷中,很是危险。
栗浓一把捂住他的脸,席若泽的眼睛自她的指缝中露出来,他闷闷问道:“怎么了?”
栗浓警觉道:“似乎有人在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