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三个人应该现身在市里买买买。
可是,现在三人却蹲在市外土墙根下,喝风。
三个人两手空空,席若泽和阿及身上的衣服破烂得惊人,为了掩人耳目在脸上涂了一层锅灰,加之天有点冷,三人缩手缩脖,在这一蹲,怎么看怎么像乞丐。可惜疏兹镇人心淡漠,连个施舍的人都没有。
计划是不错,可买鸽子、找乞儿、寻能人乔装改扮……都得要钱呐。
没钱。
席若泽一文都没有,栗浓的钱只够吃饭的,啥也买不起。
栗浓默然坐着,眼睛落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直勾勾地看着人家衣着光鲜的郎君娘子,心想,有钱人这么多,她怎么就找了席若泽这么个废物。
废物席若泽在那里逗狗,逃避现实。
一筹莫展。
阿及举手建议道:“郎君,咱要不然回家睡觉吧,老在这坐着,一会儿就又饿了。”
栗浓:……
席若泽打了个哈欠,非常尊重栗浓的观点,低头问她:“你怎么看?”
打哈欠这事传染,栗浓跟着犯困,却瘪着嘴不甘道:“我觉得,一分钱是难不倒英雄汉的,我们不应该放弃。钱呢,迟早会有的,咱们现在可以先行去摊贩那里看看要买的鸽子和其他物品,到时候一有了钱,就可以直接着手下一步,不至于手忙脚乱。”
席若泽在阿及和栗浓的建议当中,坚定地选择了栗浓的,三个穷鬼兴致勃勃去扫街。
疏兹镇是边城,市里不能同繁华都城相比,但还是有些新奇东西的,譬如大秦样式的碗、波罗纹样的布、突厥人薅兔子尾巴做的小挂饰等等……乍一看,很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在这等武夫聚集、民族融合之地,做杂耍百戏一类的艺人就难觅踪迹了。来疏兹镇的人都疲于奔波,没有什么闲心消遣,更不懂欣赏艺术,唯一热爱的靡费活动也是简单粗暴的美妙人体欣赏探究。所以市里也就是简简单单买卖东西,想看个吞剑啊吐火啊,都是奢望。
要是有那种活动,席若泽定觍着脸天天去,只叫好不给钱。可惜没有。席若泽深以为憾。
栗浓尚在苦苦思索,老混混是怎么解决一次次财务危机的。啊,从不解决。她俩人从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凑活着过日子,只要饿不死就往死里饿,实在活不下去了,他就去摆摊算命,招摇撞骗。
栗浓绝望地闭上眼睛。
其实暂且不必绝望,她触到自己怀中那坚硬的一物,眼神暗了暗,犹疑一瞬。
算了吧,还是绝望着吧。
席若泽倒也在认真地想办法,现在是大白天,不好下手,等到天一黑,要抢要偷,不都方便?
旌及脑子不好,少不得得俩人协同犯案,要不然偷是偷到了,这孩子可能找不着门。
他的胳膊还不利索,疏兹镇当中藏龙卧虎,带他一起,是极有可能成为累赘的。最好的安排是让栗浓和旌及一起去。可是吧,席若泽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栗浓,这小孩太认真了,他总觉得她不肯做偷盗这种事,到时候再反过来正气凌然地指责他一通……想想都头痛。
罢了罢了,都不争气,还是得他亲自上。
席若泽自恃今日脸涂得像个黑面包公,有自信他老娘起死回生立在跟前也认不出他来,胆气也壮了,敢于抬起头来走路了。
三人挑来捡去,钱是一分没有,眼光呢却仿若给皇帝选妃,不是飞燕合德玉环阿武那等姿色容貌的没人的完全入不了眼。席若泽一时兴起,拽着栗浓去买弓箭,装模作样的要看人家最好的角弓。
弓是好弓,才三十金。
三十金是何等概念,这么说吧,足够买三十匹突厥良马,再换算一下,能买八十头牛。
席若泽非常镇定,讨价还价:“三金,成不成?”
他俩就被轰了出来。
谁又能知道,他连三金都没有呢?
栗浓不想再跟着他丢人现眼,一晃神发现街角围着一群人,吵吵闹闹没个消停,吵嚷声中掺杂一两声小孩和女人哭。她丢开席若泽,前去看热闹。
她刚刚靠近,探进脑袋去,只瞧见里头跪着两个穿着素净的女子,一个约莫已经二十岁,是个少妇模样另一个和栗浓差不多年纪,生得还要更瘦矮一些。二人都眼眶红红,面露凄然之色。这场景,发生何事已然呼之欲出,果不然二人身旁立着一块牌子,上书:丈夫新丧,上有寡母,下有孤儿云云,自愿卖身为奴。内容虽老套,字却很是遒劲不凡。
先前已经说过,大宇将人分为四等,奴婢是最低等,算不得人的,可以像牲口一样贩卖。但若为良人籍,除非自愿卖身,要不然,就算亲爹也不能卖女儿。
贵贱有天堑,能做出卖身这种事,想必也是迫不得已。
栗浓满眼怜悯,跟过来的席若泽也跟着咋舌摇头,感慨人间惨案。可周遭之人却人却不似他俩一样全然是同情怜悯,反而争议纷纷。
二人探头去听,还没听出个所以然,猛地一个佩刀高个大汉暴起怒喊一声,震破耳膜:“气煞我也!你这畜牲,不配为人!”说着,提起一个穿粗布素色衣衫的清秀书生,举拳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