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苍岚郡,每年要准备一定额的天材地宝上贡给皇朝,贡品经由皇朝再分配给世家仙宗。
其中有一样,名为湘绫缎。
五年十匹的份额,至今没凑齐。
刘十九道:“听说鳢li水河出了几只妖怪,糟蹋了碧星草。没有草汁,湘绫缎染不出色……”
楼孤寒眼前一亮:“鳢水河出了妖物?”
刘十九愣了愣,总感觉他这反应不太寻常,迟疑说道:“是啊。城主夫人正为这事发愁呢。府军去了好几次,一直找不出妖兽的踪迹。我来之前听到的消息,慕夫人召集了一批高手,要去鳢水村剿灭妖物。”
楼孤寒问:“集结的地点在哪?”
刘十九道:“绍安城以西十里,离人坡。”
楼孤寒心思活泛开来。
他想跟府军跑一趟鳢水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几颗妖丹回来。
这事难在怎么慕夫人商量。直接说肯定不行,慕姨不许他涉险,一丁点都不许。
那就先斩后奏,到了鳢水河再说……
说不定还能为慕姨分忧呢。
他心中有了计划,先跟山长告了假,然后借了一件代步灵器,兴冲冲便往山下跑,被沈元逮了个正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楼孤寒主动将计划和盘托出,最后说:“你能不能帮我?”
阻止计划外的人打小报告的最佳办法,就是拉对方下水。
沈元看了看他手中报废一半的灵器,没说什么。楼孤寒全当这是答应了,小心翼翼激发符文,飞行法器晃晃悠悠上了天。
事实证明,看上去不好用的灵器十有八九就是很不好用。这玩意看起来破破烂烂,实际颠簸程度跟骡车不分上下,而且还是露天的,不挡雪不遮风,稍微一提速,雪籽就呼啦啦往人脸上甩。
沈元衣袖翻舞鬓发乱飞,哪里还有半点仙意可言。楼孤寒有点想笑,忍着,假装没看见。
沈元瞥他一眼,问:“妖丹呢?”
楼孤寒连忙掏出胸口揣着的赤色妖丹,送到沈元面前。希望暖气能阻一阻寒风,或者把他发梢挂的冰碴子给融了。
沈元伸手接过妖丹,真气化作一道气刃,在指甲盖大小的圆珠子上来回折腾,留下一道道划痕。
随着最后一道痕迹落下,妖丹“嘭”的响了一声。
那响动很轻,就像是火舌舔舐干柴,冷不防爆出小火星的声音。
下一刻,热浪扑面而来。
漫天雪籽撞上热墙,来不及落到他们身上,便蒸发殆尽。
楼孤寒眨了一下眼睛,怔怔地,看着沈元手中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符文?”
“激发内蕴。聚灵阵常用。”沈元随手将妖丹抛给他。
妖丹还是那颗妖丹。
赤红色,拇指大小,布满密密麻麻的刻痕。
楼孤寒缓缓摩挲着珠子表面的凹痕,轻声道:“激发灵石灵气的符文,也能用在妖丹上……”
语气不像是询问谁,而像是自言自语。
沉吟许久,他摸出一颗灵气用尽的晶石,也想在上面刻划符文。可惜他真气远不如沈元精纯,手也不够稳,不一会就弄碎了好几颗灵石。
楼孤寒讪讪地拍干净晶石碎末,将妖丹揣回怀里,安安分分抓紧身下的飞行灵器。
毕竟到了这种天怒人怨的颠车程度,如果再分心,他很担忧自己会不会一个侧滑就被甩出去……
即将报废的飞行灵器终究没有辜负期望,坚持将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入了冬,鲡水河不似盛夏那般波涛汹涌。枯竭的河水偷偷摸摸流过河床,到了下游,转个弯,又趾高气扬起来。
天气虽冷,但不算酷寒。前些日子落下的薄雪,化了一半积了一半,枯黄或深绿的草枝露出形容,竟有一种不同于春夏的生机。
眼看天快黑了,荒郊野外是精怪的主场,楼孤寒略一思索,决定去三里外的村子借宿。
这村落住着四十多户人家,房屋古朴简陋,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从村子边沿往里看去,可以看到一棵奇高的老桑树,冬日也不落叶,树冠出奇茂密,树荫差不多遮蔽了半座村庄。寒风袭来,葱葱郁郁的枝叶随风而动,哗哗作响,夹杂呜咽风声,好像有人凄声痛哭。
楼孤寒抬头向枝桠间瞧了眼,忽然打了个哆嗦。
他有点冷。
太阳还未落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楼孤寒随意选了一家敲门,屋内半天没有动静。
喊了半天的门,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女声响起来了:“谁啊……”
楼孤寒道:“我们是城主府派来除妖的,想在您这借宿一晚。”
又一阵长久的静默,屋内响起蹒跚的脚步声,木门“吱呀”开启。
妇人的样貌和声音一样苍老,好似一颗冻坏的青枣,表皮干巴巴地挂在脸上。
她缓缓转动浑浊的眼珠,哑声说:“官爷没有别的去处?我们这夜里很冷……”
楼孤寒道:“婆婆,方圆十里只这一个村子,没有别的去处了。”
老妇人迟滞地点点头:“官爷不嫌弃的话,就在老身家住一晚吧。不过夜里很冷,两位官爷……”
她絮絮叨叨说话,让开路请他们进去。楼孤寒在屋外站了一段时间,冷得直打哆嗦,意识都仿佛被冻住了。
沈元瞥见他煞白的脸色,问:“妖丹呢?”
“啊?”
楼孤寒有点口齿不清,“收起来了。总用妖丹取暖,太浪费了。”
“妖丹。”
“今天也不是很冷……”
“我的妖丹。”
“……”楼孤寒眼睛一瞪。明明付过你灵石了,这是我的妖丹,我的!
“……”沈元无声地瞪回去。
僵持片刻,楼孤寒磨磨蹭蹭拿出妖丹。
上面激发内蕴的符文,被他小心刮掉了。
沈元眼皮子抬了抬,露出一个“你怎么能抠门成这样”的眼神,指间真气化刃,又刻了一道符。
楼孤寒眼睁睁看着妖丹落下一缕碎末,心疼得要命,忍不住抱怨:“怎么这样冷……”
沈元随手将丹丸抛给他,仰起头,看了看参天的桑木。
巨大的树冠投下一片阴影,宛如一只大张双臂的怪物,狼吞虎咽吞噬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