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品屋出来,虞宓并未回府,便去往常去的一间小铺子买果品。 街上来往的人甚多,天气微凉,走着倒好,便跟云桑说,“来去皆坐的轿子,怪闷人的,不若散步过去罢了。” 云桑瞧了一瞧周围,皆是布衣百姓,来来去去,姑娘又带了幕篱,想来京都治安一向良好,应没有什么意外才是。 便笑道:“姑娘想走过去也使得,不过多费些时候。” 一时后头去吩咐赶车的小幺儿先过去候着,方回了虞宓身侧。 一行四五个丫头跟着,在路上走走停停,买了好些小玩意。 到了安仁区大道上,往前再有一里地便是虞宓要去的地儿。 正走着,周遭路人皆往一处儿赶去。 虞宓往前望了几眼,回身道:“想必是有什么事儿,咱们不凑那个热闹,从一旁过去瞧一眼便罢了。” 云桑也是这般想的,姑娘家出门在外,自来便是要躲是非的,好在她家姑娘从不好奇那些个闲事。 于是带丫头们从一旁过去,不想竟听到个熟悉声音,便停了步子,离人群后,远远瞧着。 原是虞宸跟梁家兄妹出来,要到“不羡仙”去用饭,途径此地,瞧是见着常在她那楼里打板说书的一对俏丽姐妹。 那两位姑娘,长相一模一样,身段苗条,面如新荔,举手投足,柔柔似水。 跟“不羡仙”后厨里一个管事的熟识,便也介绍进去给客人添个茶前饭后的趣儿。 虞宸自来不管那些个小事儿,也知底下人做人情,便没放心上。 只开酒楼的,少不得接待的人鱼龙混杂,尊贵的如过江之鲫,粗鄙的也不少。 有哪些个身份不低的纨绔子弟,瞧上人也是有的。 也有行为不当的,嘴上调笑几句便罢,也有真个想把人弄回去的。 便有一位家世不俗的公子,瞧那一对姐妹娇俏,自来玩的便是青楼女子,这一般模样的姊妹想来玩起来也得趣儿。 便起了那等龌蹉心思,到底有人告诫与他,这家酒楼东家不一般,听说是跟三皇子有些来往呢。 这人一听,不便跟皇家过不去,便只在心里痒痒儿,这日正街上溜达呢,不想便瞧见她姊妹两个。 当下便上前去,言语下流嬉笑几句,跟着的小厮也撺掇,“公子何不将人带回去,两个一起伺候,公子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那公子一听,还没跟双生姐妹玩过双飞,一想那场景,便酥了半边身子。 底下人察言观色,围了那二位姑娘,嘻嘻笑道:“两位乖乖跟咱们去玩玩儿,实话告诉你们,咱们公子身份尊贵,跟着他,便是享受荣华富贵了。” 那公子形容尚可,面容俊俏,只嘴边的笑容猥琐,没得毁了一二份气度。 几个小厮跟姑娘说话,也便自腰间取下香囊,拿了两颗槟榔来闲闲嚼着。 二位姑娘中稍稳重的那个,面容一沉,红唇微抿,“多谢公子厚爱,咱们小门小户,实配不上公子,望公子勿怪,我们姐妹在此谢过。” 姊妹两个既青葱年纪便外头行走,自是也有几分眼色,以往这位公子手头极大方,打赏不低。 不想得罪了人,又不能去,少不得放低一点儿姿态。 那公子“唰”一声打开摇扇,一身锦袍,风度翩翩,哈哈笑道:“姑娘何必如此自谦,本公子如何能慢待这般佳人,不过邀二位去吃杯茶。好歹我也是姑娘常客,莫非这点面子都不给?” 这便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了,那妹妹胆色小,只敢躲在姐姐身后,一句话不敢说,那姐姐也不知该如何拒了。 正值为难之际,便听一妙音传来,“人家姑娘不愿去,你难道听不出来?还这般强人所难,怕是失了君子风度。” 几人齐齐转头,便见是三位妙龄姑娘及一位公子,皆是华服锦裳,想来身份不凡。 正是虞宸几人,方才开口的便是虞宸,那二位姑娘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急急道:“请姑娘为我姐妹做主。” 虞宸淡淡瞧了二人一眼,点点头,示意稍干勿躁。 转过脸来,下颚微抬,微微一笑,“我瞧公子品貌不俗,想来出身大家,如何这般为难两个姑娘家,自来才子佳人也要两厢情愿方得趣儿,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那公子仗着家世,跋扈惯了,眼里更没了人,轻蔑笑道:“强扭的瓜甜不甜,扭了才知道,况这是我的事儿,你一个姑娘家也管?莫不是瞧上本公子英俊不凡,也想跟我一道玩儿。” 说着哈哈大笑,几个随从也跟着嬉笑。 听他说话毫无遮拦,梁思思气的柳眉倒竖,虞萱面色也不好看,只怯怯的不知说什么。 倒是虞宸面容淡淡的,似是毫不恼火,制止了刚想说话的梁公子。 淡淡道:“风流倜傥的人便是衣不蔽体也气度超然,倒是有些人身份尊贵,没有好教养,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依我看来,公子的好处我全瞧不见,只见到蛮横无理罢了。” 那公子再不跟她废话,当下面容不爽道:“我劝你少管老子闲事,我高兴跟你废话几句,不高兴可没你好处儿。今儿我就瞧上她姐儿俩了,便把人带回去,你又如何?” 底下小幺儿便抢上前去,拉扯那姊妹两个。 虞宸眉头一皱,喝道:“天子脚下,你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难不成你还想强抢民女?” 那公子歪嘴一笑,十分的俊俏便减了七分,“谁说我要抢民女,不过请她们去喝杯茶,过后自会好好把人送回去。如何便罔顾王法了,你可别血口喷人啊。” 虞宸听他歪曲事实,秀眉一皱,把人请去喝茶,只怕回来也非完璧了。 只对方一行有十来个人,她们这边又都是丫头,硬来肯定不妥,该如何呢? 却说这边正僵着,人群后忽又来了一行人,一公子朗声道:“邓威,又是你?” 虞宸转脸一瞧,却是宋轶董良忠两个,脸上含笑,朝人点头示意。 宋轶君子坦荡荡,长身玉立,一身贵气,鹤立鸡群,一眼便瞧见。 那邓威瞧虞宸一行跟宋轶相识,当下阴恻恻一笑,领了跟班走掉。 虞宸面容一沉,把人记在心里,回去便叫人查了底细,以便往后提防。 这厢里,宋轶走到虞宸身侧,上下打量一眼,神色带了淡淡的关怀,“如何?” 虞宸微微一笑,亲近道:“不碍事,他能把我怎么着,不过轻薄了我楼里人几句,你这么在这儿?” 宋轶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横在腹前,面容俊美,不易叫人亲近,此刻却温柔着跟虞宸说话。 梁思思自瞧见他,不知如何便红了脸,羞羞怯怯有意无意偷瞄。 听到他说,“才从宫里出来,皇伯父唤我说话。” 原来还跟宫里有牵扯,叫皇上伯父,不是哪家王府的公子? 梁思思心中暗自思量,听二人说话。 虞宸点一点头,笑道:“方才多谢你,否则我还不知该如何呢?” 董良忠赶跑了人,过来笑道:“五妹妹如何跟方才那人对上,你不知,他是皇后娘娘侄子,自来横行霸道,得意惯了。” 虞宸笑道:“那我可得罪了人,该如何跟贵人交代?少不得要吃亏了。” 虽是这般说,瞧她神色,却无半点惧怕模样。 董良忠笑道:“这有何难?纵他是个横着走的,也有怕的人呢,况那人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往后找他便是了。” 说了,拍拍宋轶肩膀,“是不是,延礼?” 虞宸笑看向宋轶,“你们又如何跟他有渊源?” 原是宋轶南下学成归来,谁不夸奖,那邓威恰又惹了事,叫人告到皇后跟前,巧叫皇上知道。 念在他年幼,虽少了责罚,也狠狠训斥了一番,皇后也道:“不过比你长个一二岁,瞧瞧延礼,你差了他多少?下次再犯到我跟前,我也管不得你了,自此有事别来烦我。” 以往姨母如何这般待过他,不过来了个宋轶,抢了他宠爱,便极不喜宋轶。 后来瞧上一青楼女子,不想那也是个暗暗倾慕宋轶的,叫他知了,虽换了人,仍不解气。 尤其京中传出“十里红粉好韶光,难得延礼一回顾”时。 这邓威便从心眼里不喜宋轶,且又时时叫人拿他两个作比较,更加恶三分,得了机会便给宋轶添堵。 不想这位自来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更叫人赞他有圣人之风。 虽有些算计,终没斗得过宋轶,自此见到人便也冷笑着走人。 虞宸听董良忠说了这桩公案,笑睨宋轶,揶揄的道:“不想咱们世子还叫人这般惦记,想来倾慕的姑娘不在少数,却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情,碎了一地芳心。” 宋轶淡淡瞧了她一眼,流露出无奈,董良忠拍手称快,“可不是嘛,你说那些个姑娘如何便瞧上他,我差了哪里?怎没个姑娘当街示爱呢?” 虞宸眉毛一挑,心里有些不舒服,问道:“还有姑娘当街示爱?倒是哪位这般大胆,可真个少见了。” 董良忠正要说哪位名妓的丰功伟绩,不想宋轶威胁的眼神飘过来,面含警告。 当即便噤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再说了。 虞宸轻哼一声,看向宋轶。 却说虞宓在后头瞧了全过程,等邓威走了,也便带着丫鬟离开。 云桑随在身侧,小声笑道:“咱们这位五姑娘,果真有些侠心呢,不过这般硬碰硬,往后可还有事呢。” 虞宓摇了一摇头儿,“五姐行事跟一般姑娘不同,总归也是好心。” 云桑笑道:“不是我说,太张扬了些,来人什么身份还不知呢,便迎头上去,岂不知京中贵人遍地?好在咱家不弱,碰到个硬碴儿,可不得惹祸上身呢?况方才若是宋世子不来,可如何呢?” 虞宓执起帕子,拭了拭脸颊,笑道:“这便是吉人自有天相,该是有人相助的,如何不会错过。” 云桑想了一回,也不说话儿了,买好了东西,便也回府去。 是日,因着秋闱将近,虞仲煜近日便也没温书了,姜尚书传话叫虞仲煜过去,说是考校考校。 二老爷听说,也便嘱咐一番,“虽说我也验过你功课,可你舅舅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比之我只有更精细的,好歹你听他说说几位考官脾性,与你只有好处,且谦虚些。” 虞仲煜听说,躬身称是,便出门来打算过去姜府,虞宓听说,也要跟去玩耍。 于是兄妹两个便一道过来,虞仲煜自二门处别过妹妹,进外书房去寻姜舅舅。 虞宓也便到姜太太处去问安,园里妈妈说是夏季困觉,正睡着呢,“可不巧呢,表姑娘过来,咱们太太近来身子不爽利,这会子歇晌午还未起呢,请姑娘先到侧屋里坐。” 虞宓笑道:“我常来的,又不是什么贵客,不必为我费心,妈妈忙去罢,我自去玩儿。” 便又说了几句,出来上房,打算过去寻姜元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