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几个姑娘乘车往杨府去。 却说奉恩侯府杨家乃是今上后妃――淑妃母家,三皇子宋瑥、三公主宋玳外家。 自来是京中有名的望族,乃是大小官员争相交好的对象,各府皆有意亲近。 奉恩侯府位于皇城南门永昌区,此处盘踞公侯王爵之府邸,实乃贵气盈天之地。 侯府二门里停了好些轿车,下头丫鬟婆子来去有序,请了华服彩裳的姑娘里头去。 虞府车辆停下,候在一旁的媳妇子忙上前笑道:“姑娘们来了,大姑娘等了好些时候,直念叨呢。” 虞宓笑道:“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原该我们给她拜寿才是,倒叫她等着了。” 虞蓉也道:“瞧着来人不少,早先也不曾听说要大办。” 杨绣卿本过十五及笄,算是个女子成年的大生日。 只好些官宦人家不在意这个,原说邀相好的姊妹聚聚便罢。 那媳妇子满脸堆笑,与有荣焉道:“家里太太原说不办,只宫里娘娘道咱们大姑娘是府里头一个,又是成人礼,不好悄悄过去。如此,少不得当个正经事办起来。” 虞宓几人随她进去,只见满园子山石绿水,红盛翠浓,姑娘们几人一处,玩乐说话。 虞宓粗粗一瞧,倒瞧见几位王府郡主,因笑问,“倒不知都有那些人来,因想着绣姐姐只请了咱们几个,只见着了,也不好失礼。” 领路的媳妇道:“原是姑娘不知道,今儿府里可热闹,听人说,娘娘差了三皇子三公主送赏呢。那样的贵人,哪敢怠慢,若不因时日仓促,少不得园子得新翻呢。” 虞蓉在后头暗翻白眼,虞宓也觉好笑。 纵皇子公主身份尊贵,鲜少往哪个官员府里走动,只奉恩侯府到底不比别家。 三皇子三公主惯来的,不至重整园子的地步。 想来那媳妇为引人艳羡,夸大其词,虞宓几个只一听便罢。 杨绣卿乃是现任奉恩侯嫡出女儿,又极得宫里淑妃娘娘喜爱,乃是府里姑娘中头一份儿。 所居的院子自是山好水好,卧房前头圈了一道篱笆,里头养了两只通身皆白的鹤,听闻也是淑妃娘娘赏的。 现下就有几个姑娘站在外头细瞧,虞宓几个由一个丫头带进去。 方近红漆八扇长门,便听里头莺歌燕语,欢笑盈室。 那丫头朝里头喊“虞府姑娘来了”,随即一人迎出来。 只见肌肤微丰,长挑身材,腮凝如荔,见之忘俗。 头上戴着宝石蓝彩凤攒珠钗,挽着嫦娥飞仙髻,身上穿缕金海棠穿花大红洋缎窄褙,下着撒花绉裙。 正是奉恩侯府大姑娘杨绣卿,走来笑道:“可巧来了,才刚说你呢,快去见过公主。”又问虞蓉虞萱好,拉了人往里去。 虞宓听说,不由笑道:“敢是说我不好呢,我道方进门子,耳根烫的火辣辣的,想是被你念叨了。迟了这么会子,能少了你的生辰礼不曾,就值当你念了。” 俏皮的话引的众姑娘皆捧腹,杨绣卿上前来,假意打人,笑道:“你们瞧瞧,可不得了,好在方才我没说什么。若真应了,可不得叫她赖上了。” 站在众姑娘最前头那个,穿着尊贵,面容精致,头上一支足金凤凰钗。正是三公主,笑道:“七姑娘好没道理,少不得我给表姐做个证儿,咱们方才可是说你好话呢。” 虞蓉寻空儿插话道:“倒是什么话,若果是好话,七妹妹该给表姐赔礼,献了贺礼,绣儿大人大量,也便饶了她这遭儿。” 三公主身旁的姑娘道:“原是我说绣卿姐姐今儿恍若仙子,世间再难寻的,姐姐只道因我没见着虞七姑娘。此刻一见,当真是我孤陋寡闻了,想来日后与七姑娘亲近亲近,倒叫我有这样的一二分风采,便是我的造化。” 这位乃是七公主宋瑜,养在淑妃跟前的,自来与杨府熟悉。 况心性是个爽朗洒脱的,最喜好亮眼的物什,浑不在意人说什么的。 虞宓自来颜色出众,谁见着不道一句‘好个绝代佳人’。 因着今儿乃是杨绣卿好日子,不好装扮隆重,抢了人风头。 是以着了一身素淡之色,上头一件葱青撒花齐腰短褃袄,下着松花绫子百绉裙,妆容淡雅,观之忘俗。 七公主一见之下,只觉以往白活,不曾结交到这样的美人。 虞宓虽早已习惯旁人目光惊艳,只七公主这般瞧个没完了,倒叫她颇不自在。 少不得拉了杨绣卿衣袖,后者回头熟稔说笑几句。 七公主不以为意,随后一直跟在虞宓身侧,倒叫人哭笑不得。 众人正说话吃茶,前头丫头来禀,说是都置妥当了,请姑娘们过去观礼。 杨绣卿及笄礼淑妃过了问,场面庄重。 众姑娘择了一处回折长廊,瞧院子里行礼。 杨绣卿换了一身绛红广袖,唱礼后,双手平放在胸前,缓缓前行。 宋晴柔一向喜好结交贵女,往常与公主说话,只不得亲近。 三公主不大亲近人,今儿见了七公主,瞧着极好性子的模样,少不得去拜见拜见。 七公主原是对虞宓一见兴起,跟在她身侧与她说笑。 观她性情不似那等因她出身而轻狂的,越发心喜。 两人说话,聊京中哪里的零嘴儿可口、哪家的首饰好看。 因说道:“公主可去过太元区,那边南桥最热闹不过,尤其过节时候,十里红灯,彩绸锦缎。街上各种吃的都有,水饭、熝肉、干脯、从食、梅子酱,只有咱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会做的。有条街所贩之物皆是包子,那曹家包子需得早早排队,晚了再没有的。” “听你说的有趣儿,往后少不得去瞧瞧。那些个稀罕物,宫里的只能瞧瞧,若动筷子,再没胃口的。” 虞宓笑道:“如何能跟宫里的比,只外头这些个儿,图个有趣儿罢了。” 七公主双眼晶亮,满面笑容,从不曾有人这般与她说过话。 宫里人哪个不是当面恭敬,后头道她怪癖桀骜的。 再者虞宓确实养眼,听这么个人说话,便是废话,也叫人享受。 若是虞宸,想必便能瞧出七公主实乃资深颜控。 原是七公主识的人少,常年不出宫门一步,常处的人上至后妃娘娘,下至宫女太监。 前者只当没她这么个人,后者见她无宠无势,自是远着她。 闲来久了,今儿本是无意随三公主出来,不想遇到对她胃口的人。 两人说的热闹,不想一人行礼的声音插.进来,转头去瞧,原是宋晴柔。 虞宓停了话头,只笑不语,七公主少不得应付几句,兴趣恹恹,随后便没了话。 宋晴柔见此,少不得气闷,与虞宓说话开心,到她便没了谈兴。 不外是个宫女生的公主,不得今上宠爱,就是淑妃抚养也不尽心。 宋晴柔不悦,不好露出来,只对虞宓道:“自来说虞七姑娘与杨大姑娘亲厚,原我想着今日赞者必是七姑娘,不想那人是谁?倒没见过,七姑娘今儿可是被比下去了。” 虞宓容色淡淡,半点不接招,微微笑道:“绣儿私事,愿请谁请谁,再没有旁人置喙的。没喊我自有她的考量,难不成因着这事儿,我们便不是姐妹了。若是那起心小的,少不得多想了,只我和她再没有这般生分的,倒劳郡主操心。” 七公主忍住笑,可不是操心了,瞎操心。挑拨不成,反碰一鼻子灰。 宋晴柔讨了没趣,恨恨扔下一句,“嘴皮子倒是利索。”自走了。 七公主笑道:“原只当你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还有这般时候,叫我涨见识了,往后可不敢得罪。吃你排喧一场,怕是就给吓住了。” 笄礼过后,众人进院子入席,虞宓随七公主一道,笑道:“公主当心了,我最不好惹的,没得那日得罪了我,再不理人的。” 七公主摇头笑笑,“我观你言谈,想必有一物定能叫你回转。” 虞宓转头瞧她,不解道:“何物?” 七公主笑道:“想来那曹家包子定有这神通。哪日惹你了,我就用一笼包子赔礼如何。” 虞宓甩甩帕子,笑道:“公主没得把人小瞧了,我岂是这般容易收买的。”顿了顿又道:“少不得两笼还算勉强。” 七公主被逗的哈哈笑,前头三公主瞧见,不由笑道:“可是奇了,我这位妹妹,旁人与她处,再讨好不得的,不想她两个这般投缘。” 杨绣卿笑道:“可不是,她两个皆行七,天定的缘分,自是能到一块儿。” 再说虞宸这头,原是听夏侯恬姊妹也要去杨府赴宴,想了半日不曾想出送什么礼。 夏侯恬瞧她为这个烦忧,不由道:“咱们姑娘家送礼只图个意思,一副好画或一首好诗,装裱一番尽够了,不必一味求新。那是你再嫡亲不过的表姐,知你第一次送,还能苛责不成。” 虞宸折了一枝花把玩,靠在围栏边上,笑道:“表姐虽说的有理,只到底我第一次露面,如何能露怯。往日的形容尽荒诞了,再不能那般,没得失了府里脸面。” 夏侯悦原是想说,虞府的脸面不会因一个姑娘便如何了。 只到底与虞宸不大亲近,说多了不好,倒枉做恶人了。 好在终是叫虞宸想出了生辰礼,只是要做的那物,需好些工具,少不得麻烦常在外头走动且熟知此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