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宋捡发现小狼哥穿裤子了,不再是光着的。他们又连续躲避了几十次天灾,转移了好多好多次,直到张牧问自己是几月份的生日,宋捡才发觉,离被爸妈扔掉已经过了好久。
“五年了啊,小瞎子。”张牧用手丈量了一下宋捡的身高,这五年间,营地里来来回回走了不少人,也增加了不少人,各个营地之间也有流动,可他真没想到宋捡能活下来。
“那我多大了?”宋捡捧着一把新捻出来的灯芯,“我长高了不?”
“高了,长高不少呢。”张牧把灯芯草接过来,不得不承认,宋捡是真的长大了。
刚捡回来那天,他几乎肯定这孩子活不成。没想到,真叫狼崽子一口一口养活了。
“几月份生日还记得吗?”张牧把一个小布口袋交给他,这是捻灯芯草的酬劳。
宋捡昂着脸,一个尖尖翘翘的鼻子,可还是看不清楚,随着年龄增长,视力并没有好转。他已经放弃了,这辈子就是小半瞎,只要脖子上的绳还在,他就没什么可怕的。
旁边,同样长高了的男孩拽着麻绳另一端,浓密的黑色长发用草编的头绳梳起来,一张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小孩儿脸。
“几月份生日……我妈妈说,生我那天,天上下石头。”宋捡摸了摸脖子上的绳,已经换过好多次了,因为自己总会长高长胖。绳子虽然换新,磨破的皮肤却留下一圈疤痕。有时他自己也用手摸,摸着玩儿,因为视力不好,摸到触感不同的东西就很稀奇。
疤痕摸上去,和正常皮肤不一样。
“生你那天下石头?”张牧猜,那一定是遇上狂风暴里最危险的石暴了,十几公里外的石头全部能砸下来,像下雨。没想到宋捡竟然是石暴里诞生的,怪不得他以前叫宋石。
“嗯。”宋捡慢慢地点头,手里的布口袋翻过来倒过去地摸,“可我不知道我生日啊。”
“那就……捡你的时候是五月份,以后每年五月份你过生日,现在你十二岁。”张牧只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给他定生日,“你小狼哥比你大两岁,以后五月份也跟着你一起长大,现在他十四岁。”
宋捡想说自己不是五月的,可又不知道具体日子,张张嘴,把话徒劳地咽回去。
脖子上的绳,动了。
“我们,走吧。”男孩拽着绳子,仍旧比宋捡高出一头。穿一条及膝裤子,麻绳当腰带,别着一把短刀。
宋捡跟着小狼哥走了,还是和从前一样黏人。“小狼哥你等等我,我走得慢。”
男孩头也不回地说:“你能,走快,我知道。”
“我能走快……可我不想啊。”宋捡快了几步,刚想拉小狼哥的手,被打一下,“我想你拉着我走。”
“捡,自己能走,我知道。”男孩带他穿过流民的帐篷。张牧是一个非常好的领头人,这几年,大家伙不仅躲避了天灾,还找到许多次安全栖息地,每个人手里都存了些物资。他们穿过的这一片小帐篷就是大家用来以物换物的小市场。
宋捡就不愿意听小狼哥说他能走。“拉着我走也行啊,我……我是小狗啊,我害怕。”
男孩停下来了,回过头,什么都没说。他还是没有拉宋捡,仍旧用绳子做牵引,教宋捡感受方向,不一会儿,径直走到一个小帐篷前,掏兜里的东西。
他和宋捡的衣服都是新换的,宋捡可以做些活儿,自己会捕猎,不缺肉吃。他把肉干拿出来,扔进帐篷里:“我要换几个,红色的。”
帐篷里扔出来几个红色的新鲜果子。男孩弯腰捡起来,用手擦擦,啃了一口。
宋捡听见小狼哥在吃东西,咽了咽口水:“甜不?”
“甜的。”男孩把吃了一半的红果子塞进宋捡嘴里。
他们的帐篷仍旧在营地最边缘,不远处就是荒漠狼群。狼群也在壮大,今年新出生的幼崽全缩在帐篷里,十几只,每天拱着宋捡睡觉。
还没走近,宋捡就听到了幼崽的叫声。“小狼哥你听,它们等咱俩都着急啦。”
“狼小,所以会着急。”男孩说。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着急,我也小,你大。”宋捡抓紧机会撒个娇。
小狼哥一直在努力学习说话。但张牧说,他最应该学说话的年龄错过了,野性太强,一直没有人的概念,所以长大了再重新学,会很慢。
“捡比狼,大。”男孩带着宋捡进帐篷。帐篷也不是以前那个简陋的木棍裹大布了,是用五根棍子撑起来,一边撑两根,其中一根当横梁,还有一片门帘。
帐篷足够高,搭帐篷的布厚多了,到了晚上帐篷里很温暖。
这些,都是他和宋捡,在几年之中换的物资。
这是家。
一进帐篷,宋捡就变成两手往前摸的小半瞎。他知道自己长胖了,也长高了,可是脖子上的绳那端一松,心里空落落的害怕永远去不掉。他就希望那根绳子是拽紧的,最好睡觉的时候也紧紧的。
“小狼哥,咱们的木架子在哪儿啊?”他瞎摸。
男孩正在旁边找石头,好把短刀磨快,明天又要和狼群捕猎。“往前,往前走。”
“我往前走看不见啊。”宋捡就想让小狼哥拉着他去找,“哥,你帮帮我好不?我是小瞎子。”
“不帮。”男孩用鹿皮做刀套,套上刻着一个深深的十字,“往前。”
“我……”宋捡实在不想自己找,就想赖着男孩,想着想着,两条小胳膊垂下来,自己脱了小布鞋,光着脚在厚毯子上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