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尔。”她喊住他,“我……真的应该去吗”
“自是不应该。但是,对你而言,总比后悔一生要来得好。”他不再多留。
我生来就无能。轻信。愚钝。智者勇于自我反省。而我,却日日在迷茫纠结中越陷越深。
如果我的头脑能稍稍清醒一些,多一些思考,那么我想,人生应该会大不相同吧。
明知有危险仍向前迈步,明知是错误依然想尝试,就是这样愚蠢。直到今天依旧如此。
小女儿本应该和她姐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可是……出生不多时……就……野兽……我的小女儿……野兽……
她睁大着眼,仰着头,呼吸发颤。
“比阿特丽丝!”我喊她,让她看看我。我伸长了手臂想要抓住她,却仿佛在触摸一个幻影。
“妈妈在这里。比阿特丽丝,快过来啊……快过来!别怕,是妈妈。你看看我啊,看看我!”看看我!”
我快被恐惧和愧疚折磨得发疯了。
幼小的野兽,她就像一头小野兽。蜷缩着身子,一副警戒的姿态,死死盯着我。
“母亲吗。”
“是……是妈妈。是妈妈。你……比阿特丽丝……你怎么样了?”
“你走吧。这里没有比阿特丽丝。”她的声音像一把碎掉的玻璃,冷,脆,硬。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血液似被冻结成冰。
她一面盯着我,一面向我走来。我在那冰冷冷的两道目光的笼罩下,竟忍不住发起抖来。
这是我的女儿。我的骨血。冰雪雕琢的模样。
我摸摸她的脸颊,摸摸她的发辫,摸摸她的眼睛。柔软的肌肤,细密的发丝,冻得我手几乎要麻痹了。
“妈妈现在无法拥抱你,对不起。”
不管有没有铁栅栏的阻隔,我都无法拥抱她。
“妈妈……忘了我。”她避开我的手,向后退着,“这里没有比阿特丽丝。”
晃动的白衣裙,齐整的长发辫,无悲无喜的脸孔。这一定是个噩梦。我的心狂跳着。我的女儿不是眼前这个空洞洞的洋娃娃。快醒过来吧。醒过来后,你就能见到你真正的女儿,一双绕着你欢笑的女儿。我的牙齿“咯咯”打战,眼泪扑朔朔地流了出来。
她歪着头,默默注视着我。
我和她隔着铁栅栏,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过了多久。
“你走吧。”她低下头,“忘了我。”
我的心一阵剧痛。我只是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缩回了黑暗之中,不再看我。
我的女儿啊。就算是冷冰冰的洋娃娃也是我的女儿。我真恨自己不能代她承受这百般痛楚。
“比阿特丽丝。”我唤她。
只有死寂一片。
我木木地又看了她好些时候。
“妈妈走了。”我轻声道。
依然死寂一片。
我咬咬牙,忍住哽咽,扭身就走。
这个瞬间,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声音,冷、硬、碎的声音,玻璃般的声音,响了。
“妈妈,我爱你。”
我的眼前一黑,一步跌进了万丈深渊。天地与己身一同灭绝的感觉,不过如此。
十二年过去了。十二年……还是十一年?十三年?
“夫人,夫人,您是哪里不舒服吗?”侍女替她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她直起身子,“我们到哪儿了?”
“夫人,您真的要去诺索尔家吗?陛下事先关照过,想要见她只要去王宫便可万万不可接近……”
“我……我就想看看。看看罢了。”她拢了拢头发,“停车吧。我自己过去。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可以了。”
“夫人……万一……”
“前面的路我都认识。别管我了。”她不再多话,自顾自地下了马车。
只要沿着这里走下去,总会到达的。
哪怕树木被砍倒,田野消失无踪,檐角剥落斑驳,但是只要走下去,终究会到达的。
过了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我都能再次回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