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小孩,倒不如说是小大人来得准确,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可能导致他太过早熟的性格,朽月在心里猜想。
虽说朽月向来笑比河清,但看见有趣的东西仍是会不由自主地笑,不分任何场合,前提是看见能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事。
就比如刚才这位小道士是用手绢擦的手,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擦嘴时却随意地用袖子一抹,看起来手比脸矜贵多了。
兰溪痴痴地看着这种昙花一现的笑,居然准备搬个板凳坐到她面前好好欣赏一番。
朽月合上笑意一把将他拉至跟前,侧头看他缠着纱布的脖子问:“小子,你脖子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灼灵,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一个呗。”
小兰溪灿若星辰地笑了起来,那双多情的眼睛一闪一闪,樱唇贝齿,颜如渥丹,尤其惹人爱怜。
朽月恢复寻常颜色,严肃地指正:“小道士,待会去了仙界不准直呼本尊名讳,否则便将你卖掉,让你再也见不着师父!”
“噢,那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可以叫灼灵吗?”
“本尊说不行你就不会叫了吗?”
“那还是会的。”
这纯真无邪果然是装的,朽月鉴定完毕。不过又一想,他如若心思深沉,到底要图什么?
朽月有一身无边的神力做起事来就是不费工夫,青炎像一道传送门,瞬息千里将两人送到九重碧霄之上。
“灼灵好生厉害。”
“你夸一路了,歇歇吧。”
朽月有些无奈,这小孩是吃蜜糖长大的吗,柳初云得养多少蜜蜂啊!
她低头静默地看着身旁的小脑袋,柳兰溪个子小,云朵纷纷从他头上飘过,他抓着朽月黛色的宽袍袖子不住地摇晃,模样看起来真是很高兴。
仙京往来神仙不少,尽管灵帝的名头在六界如雷贯耳,可是真正见过她的小辈神仙几乎少之又少,她更不可能没事到处招摇来打响自己恶神的旗号。
一群仙娥正在花圃旁嬉戏,远远看见有一道新奇的风景过来,于是齐刷刷站成一排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
“好俊的小道士,是谁家的孩子呀?”
“那位女官好像从没见过,是做什么的?”
一群仙娥在叽叽喳喳讨论着,她们说话声音毫不避讳从面前经过的两人,好像就等着谁来回答一般。
“灼灵,你好像在神仙里面挺受欢迎的,大家在都看着我们呢。”柳兰溪仰起小脑袋向朽月投以崇拜的目光。
“不,刚好相反。”
一大一小无视那些灼热的视线,目不斜移地往前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君和一个高冠华服的仙官。
这两人一路聊得欢快,丝毫没注意到朽月这边,朽月在这里没什么熟人自然也不多在意。
谁知快要擦肩而过之时,那老道士不经意抬头看了朽月一眼,只这么一眼,就足以让他浑身一僵。
老道君面色凝重地上前打了声招呼:“这不是灵帝么,您怎么有空来仙京逛逛了?”
朽月没想到有人会跟她打招呼,身子一顿,转头看去,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茂松老道。
茂松身边的男人显然也是注意到朽月,这人脸色猝然煞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哟,原来是茂松啊,本尊正欲前往太合观拜访,没成想在这遇见了。”
“帝尊可有何事登门?”茂松老道心有芥蒂地问,朽月上次用一坛醉魂酿诓骗他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这会她又来,指不定要弄出什么幺蛾子,因此心中惴惴不安。
“倒也没什么事,昨日这小道士不小心被本尊误伤,本尊便想问问可有仙药去其烧伤?”
这时,一直躲在茂松老道身后的男人壮胆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琅彩瓷瓶,拱手行了一礼:“帝尊,这瓶花苓霜有化瘀去痕的奇效,如不介意可拿去试试。”
朽月接过花苓霜,再没有其他客套话只道了句多谢,又觉得好歹拿了人家恩惠,要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晓得总不大妥当,于是点头问道:“你是?”
仙官楞了半晌,感情朽月从始至终都没认出他来,于是赶忙报上姓名:“鄙仙广穆,上次参加钟教主法会时不自量力得罪了帝尊,广穆在此向帝尊陪个不是,还请帝尊大人有大量,不计小仙莽撞之过。”
“哦,你是上次那个……”朽月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那群挑事神棍里的一员,她还记得对方名号挺响亮的,叫什么广穆仙尊来着。
“本尊上次好像把你衣服撕碎了,如今看你不缺衣服穿也就放心了。”朽月佯笑道。
广穆跟朽月本就没什么冤仇,上次不小心跟着蹚了一趟浑水至今有些后怕,今日刚好献药求和,借此消消灵帝她老人家的怒气。
“帝尊不必在意,那件事是广穆鲁莽之过,折件无足轻重的法宝又何妨?若不是灵帝相让,广穆今日就不会站在此处了。”
“好说。”朽月早已把那件事忘了,毕竟仇家太多,记起来心累。
茂松对着柳兰溪左瞅右看,忽然白眉一抖:“这小道士好像是个凡人呐,帝尊您私自带凡人上仙京……”
“怎么了?”朽月漠然反问。
她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吓得老道连忙改口:“我与广穆老兄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对吧,广穆?”
“是是是!”广穆点头如捣蒜,同时还不忘拍了个马屁,套个近乎:“这小道士怎生得如此可人乖巧,你姓甚名谁,是来自哪个道观的小徒呀?”
柳兰溪见终于有人与他搭话,于是礼貌对他一笑,谦恭有礼地回答:“我叫柳兰溪,自千茫山,朝尘观而来。”
“千茫山?”茂松脸色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表现太过明显,只是客套地说了一句:“噢噢,是个好地方……”
“既然药已寻得,本尊先走一步。”
“帝尊慢走。”
朽月牵着柳兰溪从老道身旁走过,茂松一直注视着那小道士的身影,一时忘记旁边还站着一人。
“道君,莫非你认识这小孩?”广穆问道。
“不认识。不过我有一位师弟,在几百年前被贬谪为凡人,后来听闻他已重修我道,还在千茫山建了一处道观。”
“原来如此,愿您那位师弟能早日重归仙位,悟得真道。”
“快了,尚差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