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航小时候被绑架过。 大概三岁多的样子,虽是能明白事理的时候,但比起言俏要弱小很多。 这种弱小,除了生理结构上,更多是心理上的。 言航忘不了父亲在无人时看他那无边冰冷的眼神。 不管多努力多热血,最终都被这眼神打回原形。 镜头一转。 那个绑架了他却不敢打电话要价的男人,原本是自家公司的员工,因为某些事情被辞退,言航不知道具体原因,他认识那个人也只是父亲将他作为反面教材提起过。 所以,这个反面教材却怂了。 他不敢给言归沉打电话,却也不甘心把他放回去。 于是,他把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扔在深山老林中,随后逃之夭夭。 那时是冬天,没有动物出没,空气阴寒的让人骨子里都是冰碴,被人颠了一路的言航停下来没等喘口细气儿,就只剩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四周是黑洞洞的树林,把光遮了个严密,铺天盖地的空寂向他袭来。 言航几乎是留着泪抖着腿走出去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到了树林边缘,天已经快黑了。 又困又饿又冷的小人儿,挣扎在暧昧不明的光晕里,看不清周围周围愈加迷惘的雾。 再次醒来时,他的世界一片赤色。 到处都是血,言航想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但是他还不想死。 吃力的给自己翻了个身,言航动了动腿,想爬起来却没成功,倒是听见了一声呼气声。 沉重的吓人。 而且很近。 像是置身于巨大生物鼻息间的小动物,言航颤巍巍的抬头,被眼前的庞然大物糊了一脸。 猫,是一只黑猫。 这个发现没给言航带来丝毫的安全感,毕竟这只猫体型巨大,就算是吞下一只言航也没问题,而且对方发现了他,正在用它不带感情的眼睛看着言航,慢慢向他走来。 会死。 那是他脑海里唯一仅剩的这两字,言航拖着疲倦的身子不住后退,望着越来越近的怪物,牙齿不住发抖打在一起,凑出零碎的声音。 “不要,过……来。” “别……” “别过来。” “救命!”伴随对方高举起的利爪,几乎扯破了自己嗓子。 言航全身一颤,从床上坐起来。 缓神半晌,看周围才知道自己在家。 抹一把额上的虚汗,言航心有余悸搂住自己的胳膊。 就像刚才梦里被人抱起的模样。 让他非常安心。 但是现在,并没有梦中人来拯救他,只有他一个人,承受噩梦余波。 重新倒回床上,言航还喘着粗气。 毕竟也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没那么轻易忘掉。 但是梦见当时的场景,还是第一次。 言航不想承认自己是被影响了。 “呵。” ——怎么可能不被影响。 噩梦的后续其实还是不错的,当时他被林孝书救下来,具体的过程不清楚,只是一睁眼就能看见父亲担忧的脸和那个脸色平静的男人。 父亲沉着脸让他给人家道谢。 却在鞠躬之前被对方点住了头颅,“不不,不是这样的孩子。” 他弯下腰,平视言航的眼睛,那谭平静的海,到底是平静还是冷漠,言航现在也不明白。 “因为你在求救,所以我来救你,这种因果关系,是一场交易,是契约,不是用语言交换的,现在我问你,对于这个事情,你能给我什么来回报我。” 凭着这么几句话,却让言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看似荒唐,实际上合理的让人无法反驳。 言航愣愣望着他,不知道怎么做。 对方也是静静等着他,没有一丝催促。 最终,还只有三岁的孩子,伸手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在父亲惊诧的视线中,亲了对方的脸颊。 林孝书睁大了眼睛,本来只是想看看好友儿子的反应,谁想被小家伙来了这么一出,弄得他哭笑不得。 言航看他突变的脸色,有些疑惑。 然后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 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熟悉起来的,后来的言航经常生病和被一下东西给吓到,林孝书因此成了言家的常客。 那桩绑架案最后以嫌犯归案而了之,可却一直是言航心里过不去的坎儿,这么多年,他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东西,眼里都会先浮现出一层红色,言航一直不敢想那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林至安揭开那个伤疤。 * 从床上爬起来,言航支着疲软四肢走到卫生间。 镜子里是一张极度憔悴的脸。 原来光滑的皮肤干的不成样子,头发乱翘不说,还带着一层灰,双眼无神,嘴唇干裂,何止憔悴,简直凄惨。 挤了牙膏,言航边刷牙边想今天的行程。 言俏那丫头,和林至安趣味相投,被留在那边。 林六月,嗯,好像挺久都没见过了。 还有林至安…… 言航停下手,镜子里的人嘴边一圈白沫,终于想起什么似得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林六月说过的话了。 为什么林至安会知道他小时候的事儿? 因为他是情报管理者。 为什么会知道那么清楚? 因为记得。 谁记得? 那时在你周围的那些生物。 生物? 嗯,活着的,有生命的东西。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啪一声,牙刷摔在洗手池里,泡沫星子溅到他黑色的毛衣上。 “嗷呕——”极度恐慌下,胃里翻腾的感觉上来,言航趴在台上掐着脖子,想让自己吐出来,但是没吃东西的胃已经吐不出任何的东西了。 他发了狠,使劲儿捶着自己胸口,可是除了疼痛,什么都没有。 最后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真没出息,言航苦笑。 居然能把你吓成这样。 他扶着门框站起,清洗掉嘴里的牙膏,再一遍一遍将冷水泼在脸上,很快,沁骨的寒冷把他拉回现实。 换了衣服,他从杂物间里掏出一条大口袋。 书房里的仙人球和富贵竹,阳台上的兰花和多肉,客厅摆放的橘子,冰箱里仅剩的芹菜,西红柿,土豆,肉类…… 不一会儿,尼龙袋里装满了这个空间内所有算的上是生物的东西,林六月告诉他这些时候,言航脑子里一团乱,具体的也不清楚,只是这些明面上就会让他堵心的东西,他一个不留全扔了。 在房里转来转去,还时不时低头弯腰,言航很快就感觉到头晕,这也正常,毕竟他也很久没吃东西了,久到从林至安那儿回来到现在。 所以才是这副鬼样子。 收拾好,言航拿了钥匙出门。 锁门,转头—— 妈呀! 言航被吓了这么多年,还没习惯他自己也是心累。 一片红猝不及防出现在视线里。 不对,应该是一坨。 言航定睛一看,嘴角不由一抽。 这个蹲在自家门口的类似生物,不管是形状还是造型都眼熟极了。 努力忽视面上那一层皮,言航蹲下去。 刚蹲下还没说话,一张惨白的脸转过来,言航压下后退的冲动,咬着牙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 冰冷刺骨。 “你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林六月开口,声音干涩枯哑。 言航忍住情绪,换了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六月眨眨眼睛,试图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可惜没成功,只好移开视线,“前天。” 言航觉得自己都要被气出‘邪魅一笑’了,就差掐着她脸说,女人,你是不是想死? “你想干嘛?”言航不明白,既然都跟着他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还穿成这样,过像个寻仇上门的女鬼。 林六月脸色调整出一个笑容,“我担心你。” “那为什么不进来?” “跟你没关系。” “……” 好久不久了啊,这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说来也是奇怪,知道了那些消息,言航压力非常大,但是心里却没有要跟林六月分手的想法,更多的,是一种寻找角度让自己接受这种设定的心情。 他一定是完了。 就像现在,他要扔了家里所有让他不舒服的东西,却不能放任林六月一个人待在这儿。 咕噜—— 林六月看向言航的肚子,后者大大方方任她看,一点尴尬没有,扶着墙站起来,对林六月伸出手:“我们去吃饭吧。” 林六月有些不敢置信,一闪而过不甚明显,伸手被拉起来时,意外发生。她力气大,对方又好久没吃饭,只见言航身子一软,竟直直倒进林六月怀里,两人被后力一冲,双双撞上墙面。 场面一度尴尬。 实际上更尴尬的言航默默站好,问了句:“你有吃过饭吗?” 问的是从林至安那时开始。 谁知林六月跟着默默摇头。 言航听了,低头看看自己还在发抖的手,彻底悲愤了。 林六月显然也看见了,她拉过对方准备扔的东西,另一手牵着言航往电梯口走。 言航不知道在想什么,就乖乖由她拉着。 过了会儿,言航开口问:“你怎么穿这个色的衣服?” 他知道林六月喜欢红色,但却很少往身上套。 林六月低头看了两眼,嘟囔了一句不好看吗,回答他,“二哥让我穿的,说是喜庆又辟邪。” 言航脸色一凛,简直what the fuck! 这是故意的吧,想整人吧,在嘲笑他吧! “挺好。”言航干笑两声,自己挑起的话跪着也要说完,“你不是也喜欢红色?” “嗯,喜欢。” 仿佛没看到对方不想聊天的状态提示,林六月望着手里的袋子,“怎么都不要了?” “嗯,看不顺眼。”言航随口一说,随即一个机灵,望着对方疑惑的脸色,颇不自在,“怎么,你们连这个也要管?” 林六月摇头否认,只是脸上的失落是个人都看得出,言航不例外,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张口就来,“这不之后还要你帮我再选一些的嘛。” 单蠢的人都好哄,这不,林六月一听,脸上马上就不失落了,不难过了,整个人开心的不得了。 言航看不下去,单手捂脸。 妈蛋啊!说好的定力呢!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