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航逃走了。 他无法直面心中的缺憾,无法回应言俏的期待,带着些许愤怒,在外出差将近一周。 虽然有好好的叮嘱邓敏清照顾言俏;缺斤少两了要扣工资,暴饮暴食直接扣假期,情绪没照顾好,就等着发配边疆吧。 懒得去回想秘书那头的哀嚎,言航在回程路上,罕见的打起了盹儿,最后被惊醒。 梦见去世了很久的人,言航的脸色不太好。 尤其是近期还被人刺激过,他的面色就显得更加憔悴。 但他也因此确定,言俏不仅仅是来自未来,还是来自于不属于他的那个未来,虽是同一人,但终究,也不过是哪个地点哪个时间的哪个言航罢了,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把她送回去,省的看着闹心。 * 打开门,言航抬头看见林六月,大脑瞬间短路,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林六月还没说话,她旁边的萝卜头像炮弹一样冲过来扒着他,特别急切地说:“爸爸爸爸,我不去爷爷家了,不去找爷爷了,以后也会好好在家不乱跑,你可不可以……” 那模样,活似熊孩子被教训后的怂样,抽抽搭搭,断断续续。 “爸爸,不要丢下我们……”最后只能无措的抱着言航,生怕他再丢弃她。 林六月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这双核无痕切换的小孩儿,暗暗笑了下。 “所以,你怎么在这儿?” 言航不悦皱起眉头,先不管言俏如何,现在也不是被人看热闹的时候,至于因为他的问话变得僵硬的言俏,稍后料理。 “我想见你。” 言航的脸色瞬间像是被卡到刺一样。 林六月恍若没看见一般,直直盯着他。 不管找多少理由,动机大概就是这样,林六月想藏都藏不了。 “我很想见你,所以……” “等一下!” “……” 言航板着脸把言俏从他身上扯下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给小姑娘道歉的礼物,是她最喜欢的蛋糕,见她不那么绷着脸后,言航微微一笑,下一秒又变得异常严肃,“你先回房间去。” 言俏闻言立马憋屈,但是爸爸的样子的确惹不得,前后一衡量,果断抱着东西回屋。 “好了。”待房门关上,言航松了一口气回头,“你可以说了。” “……” 或许是林六月的眼光过于奇怪,言航不自在地撇过头,解释道:“小孩子看到不好。” “……” 过了许久,被盯得恼怒的言航先行开口,“……咳,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六月眨眨眼睛,“我说完了。” “……” 好像不小心,闹了个大囧。 “要不,你还想听什么,我说给你……” “行了!” 言航黑这张脸,终于明白自己闹了天大的误会,面色差得不行,要不是看见他滴血的耳垂,林六月都以为这人要发火了。 “以后没事不要来找我……找言俏。”闭着眼,言航企图找回他最后的威严。 “不是,是她找我来的。” “……” 不是,刚刚不是还说是来见他的吗! 被闺女坑得不轻的爹绷着一张俊脸,频临崩溃,“小孩子而已,不必那么当真……” “她叫我妈妈了。” 说起这个,林六月的神情变得很固执,看得言航一阵忧伤,“所以……” “是你说她是我女儿的。” 面对步步紧逼的林六月,言航耐性尽然崩坏,声音阴沉,“你当时不是拒绝那个提议了吗?” “那是在你提议之前的事儿。” 不能混为一谈。 “那个只是只演戏而已,你看不出来吗?” “你并没有说过那是演戏,所以当时我自己应下那个称呼,就已经做好那个承担那个责任的准备,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言航嘴角狠狠抽了抽,感情姑娘是来碰瓷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嘴角勾起嘲讽的笑,“那你还说你是来见我的。” 对,令他不舒服的是她说谎,而不是…… “不是!”林六月高声反驳,一改之前软绵绵的样子,态度坚决地向他靠近,眼神坚定,“我不会说谎,但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因为那一个理由,难道不行吗,我想见你,也放不下言俏,所以你没有理由怀疑我的动机。” 言航怔住,要说实话; 好久都没见过无耻得这么清晰脱俗的了。 所以这个黏上他们父女了? 不管怎么说,目标明确坚定的人都值得尊重…… 个鬼! “林小姐。”言航笑着开口。 “嗯?” “你想结婚,而且已经找过很多人了吧。” 林六月点头。 “现在觉得我合适是吧。” 林六月想了想,还是点头。 “我想也不可能是因为我有女儿吧。” “……”林六月抖了抖,轻轻点头,然后摇头,又接着点头。 言航彻底没了笑意,眼里也正在一点点冷下来,他望着面前的头顶,心里渐渐升起一丝寒意,慢慢雾住了他的双眼。 “但是你忘了,第一次见面你确实是顶着别人的身份来的,这难道不是说谎,哦对不起是我忘了,你当时没有承认。” 当然,也没有否认。 林六月不安搅着衣袖,齐整的衬衫袖口都要被揪成褶子了。 她深刻的意识到二哥的话;永远不要对细节主义者掉以轻心。 她自己认为可有可无的东西,最后却成了别人攻击她的武器,根本无处反驳。 “虽然现在说晚了些,但是我言航。” “最讨厌谎言,不论多小的事。” “……对不起。”林六月声音有些哑。 她感到委屈,或许不全是,但这种新鲜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所以几乎立刻,她上前一步,迅速熊抱住言航。 她比言航矮了不少,这样强硬的姿态显得像个要糖吃的熊孩子。 言航被她弄的一愣一惊,忘记推开她。 “你做什么……”反应过来,言航想扯开她,却挣不开,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儿? “我知道你的事儿。”林六月紧紧抱住他,喃喃自语,“我以为我们俩会很像。” 言航停住,无不嘲讽,“遗憾吗?” “怎么会?”林六月抬头,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我一直倒觉得,见到你很高兴。” 喂,那是初次见面的台词吧。 言航快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折腾疯了。 “好了。”把这牛皮糖扯下来,言航特无奈地揉揉眉头,长途飞机的后劲来了。 “我有些累,你先回去吧。” 林六月将他眼底的青色看在眼里,尽管舍不得,她还是收回爪子准备回去。 言航目送她上电梯,在临近电梯门合上之时,林六月突然探出脑袋,幽幽问一句,“那我还能来找言俏吗?” 言航一个不禁,直接笑出声了,他已经看出这姑娘说话的套路了,与他恰好相反,脑子里弯弯绕绕,可明确的说法却只有一个,扛着这些简单的想法,就能把人家心里的防火墙撞得一丝不剩。 总感觉,太笨了,也太可爱了。 “说来说去……”言航眼底带着些异样的柔和,笑望不远处的姑娘,“你也就是看上我女儿了吧。” 被人说中心思,林六月僵硬扯了扯嘴角,缓缓缩回去。 电梯里,林六月望着反光层上的模糊影像,双手托住脸蛋,感受到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喷澎湃,最后轰一声,在头上开出朵艳丽的花。 名为少女心。 这种小心翼翼试探,颤抖着靠近的心跳十分新鲜,林六月只感觉自己脸红红的,心里乱乱的,还好附近没什么人,要不看着这一个人都能X潮的小姑娘,估计都得感叹一声世风日下了。 但是马上,被一盆冷水泼得拔凉拔凉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从刚刚开始都要烦死她了。 林六月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七月最新的抓壮丁计划,看来以后还是别带手机了。 “喂。” “……我知道是你。” “又来?你也知道我大学生吧,没空。” “你不懂,谈恋爱也是大学生活的一部分,连大学都不读的人没资格说我。” “……唔,我知道了,家主大人,行,肯定准时。” 挂上电话,难得有几分人气儿的林六月转身,望了望刚刚下来的楼层,看不到里边,可还是莫名的想做这个动作,又烦躁的垂头叹气。 这次,说不定她又要被怼了。 手机揣兜,她一步三挪往外走,脑海里言航的话和七月的话在一起掐架,最后,林七月带着家主辉光把言航踩在脚底的画面,让她想到了许万欣说过的话。 这年头,想找个对象都得先历个劫。 林六月心情低落,又带了点拖沓的心思,索性就自己走回家。 等天完全黑下来,她也才堪堪翻过山腰,眼到之处皆是漆黑沉寂,像一座死山,跟背后不远处耀眼的灯火形成对比。 过于鲜明的对比,仿佛给了她一种错觉,向前一步,即是地狱。 走过那么多回夜路,这种心悸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林六月微微偏头,就被刺眼的光扎在了心上,随即恢复原样,不由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还说什么踏进地狱,要是被许万欣知道,肯定要笑死,顺便批评一下她的思想觉悟。 要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身处在无底的深渊炼狱中。 所以她才觉得更可悲。 就像二哥说的,人就是那种因为和别人不同而自豪,却又同时感到自卑,已经完全没救的矛盾生物体,他们集复杂的感情于一体,却又时时变成完全不同的个体,会莫名其妙就高兴快乐起来。 也会像她一样,莫名的开始悲伤。 唆嗦嗦—— 寂寥中传出一声异响,一般人第一时间都会想是蛇,但是现在已经快冬天,应该不会有蛇。 林六月仔细一想,她全身都冒起迟来的寒气。 “真冷。”她一边搓手,一边看着眼前那一大片恐怖狰狞的荆棘慢慢散开。 不是被外力硬扯的撕裂,而是一条条井然有序的挪开。 就像是训练有序的门卫,正在整齐列队。 先是荆棘,后是藤蔓,夜里散着瘴气的毒菇钻进土里,瘦的跟个老头似得老树挺着树干抖了抖,就连路边那营养不良的枯草都涮了涮身上的水珠,依稀的,还能舍不得冬眠的蛇消失的尾巴。 这一切展现在眼前,或许就是想告诉她,这个山是活的。 “晚上就算了,你们白天可别这么干啊,吓着人怎么办?” 林六月丝毫不领情,嘴里警告着,但是看见它们让开的路,路的尽头闪耀着火光,眼里不自觉有了笑意。 这才是属于她的日常。 这一带外人根本进不来,盘山公路也不通里面,谁也不能曾到过那一边的桃源。 这是她家。 林六月得意的笑了。 却不想手背传来一阵刺痛,生生截了她的笑容。 原来是刚刚离得近,被荆条抽在手背,看着应该是新发不久的条儿,刺有些软软的。 林六月看了看它,抬手想把它捞起来,被对方怯生生地躲过,手往前,它往后,再往前,它就再往后,还不时抖着身子,可怜巴巴的。 “躲什么啊?我又不扎你?” 林六月这话一出,周围一下没了声响,连风都停下来。 而那可怜的小荆条则抖得更厉害了。 林六月面无表情盯着它。 小荆条海带泪~~~~(>_ 林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