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带上门后,就那么靠着门板往地上一坐,神经松懈的瞬间,她叹了口气。 宿舍里很黑,除了她再无别人。 她已经累得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就想这么闭眼先睡一觉。 这时候,背后就传来敲门的轻微震动和一个女声。 “六月吗?是我,开门。” 林六月猛地惊醒,仔细一听才想起是谁,她低头,身上沾了血色的衣服在黑暗中不甚明显,这才站起来开门。 只是对方像知道了她的动作一般,先一步扭门进来开灯。 “你怎么还不洗澡?待会儿她们聚餐回来,会挤一起的。” 魏兰舟说着,打开卫生间的门,放热水一气呵成,最后再一鼓作气把林六月推进卫生间,“快点啊。” 还顺手把睡衣递给她。 林六月望着为她忙前忙后的室友,眼底的疲惫消散了些,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睡衣,轻声说了句谢谢,关上浴室的门。 林六月很怕冷,所以她是等到热气扑满整个浴室才开始/脱/衣/服,随手扔在地上,由着它被沁出一地的红色。 外面细微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心,安心到她都想这要先睡一会儿。 只是刚这么想,敲门声又起,魏兰舟的声音不那么真切,却刚好打断她的睡意,“六月,你快点,别睡着了啊。” “……” “听见没有。” “知道了!” 林六月乱七八糟给自己抹了一通,便打开门出去。 一出浴室,便觉寒毛都竖飞起,腿都打不直了,赶紧跑到自己柜子里拿出一件羽绒服裹上,还觉着冷,果断回头钻被窝。 “嗯,已经回来了,嗯,没事,好,再见。”魏兰舟从外面进来,刚挂上电话,抬头见林姑娘就露出一个脑袋瓜子对着她,不由皱眉。 “六月,你怎么头发都没吹就上床了呢,会感冒的。” 林六月正在给自己回温,刚睡人的被窝冷得吓人,她什么都没听见似得,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臂和大腿。 “林六月!” “啊?” “啊什么啊,头发还湿着呢,会感冒,起来把头发吹干。” 林六月摇头,使劲地摇。 魏兰舟无语,把手里的行李箱放在一边,话说那箱子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林六月眼神迷茫看着行李箱。 魏兰舟拿了毛巾和吹风机,送到跟前,这大小姐居然还跟着往里退了退,搞得她只好循循善诱,“乖,把头发弄干。” 林六月摇头表示拒绝,“冷。” “感冒和冷,你选一个。” “感冒。”毫不犹豫。 “……”这丫头真是。 魏兰舟捏了捏毛巾,心里考虑了下,如果这里使用暴力的话,就她们俩的武力指数,可能会把宿舍砸个稀烂,随之而来的费用…… 心里一个机灵,魏兰舟只是林六月黑漆漆的眼睛,再次开口,“但是你现在不吹头发的话,半夜可是会被冷醒的,难道你要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起来吹头发。” “……” 这事儿不简单的问题。 林六月迟疑了,在魏兰舟看来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妥协下,问了一句:“真的吗?” 魏兰舟狠狠点头。 然后看着对方一脸视死如归的爬起来,给自己穿衣服和裤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下床,擦头发。 林六月不喜欢太吵得东西,比如吹风机。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林六月两眼呆滞擦着头发,魏兰舟则把她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泡起来,顺便把浴室打扫整齐。林六月的双眼无意识跟着她转悠,看见她把泡好的衣服拧出水,才动动嘴,“那个,我自己……” “安心,我不洗,只是换换水而已。” “……” 魏兰舟头都没抬,把微微发红的水倒进厕所,转手又给把衣服摔进去,关门出来,一气呵成。 林六月愣愣看着对面坐下休息的魏兰舟,头上一滴汗也没有,轻轻地说:“……谢谢。” “不用客气。”魏兰舟无所谓摆摆手,指指一边的行李箱,“你的东西。” 林六月说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她前天早上收拾好的东西吗?怎么在这儿呢? “万欣寄过去来的。” “我不说寄回林家吗?” “你确定人家能找到你家?” “……” 林六月给自己换了张毛巾,继续盯着行李箱,瞪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太费神了,只见她木木地说:“寄到这儿麻烦死了。” “往深山老林寄东西更麻烦好吗?” “……” 不管如何,林六月只是想抱怨一下而已,抱怨完了,好没事了。 一时间,俩人都没说话,最后,林六月停下手,非常认真问了魏兰舟一个问题:“兰舟,你有想结婚的对象吗?” “嗯?”魏兰舟从书里抬头,“没有,你有吗?” “嗯。”林六月确定点头,然后又迟疑了,“但是,他好像不愿意的样子。” “那是应该的。” 对方要是愿意,估计林六月早就拉着人家去领证了,虽然她还没到法定婚龄来着。 “都有孩子了,那为什么不肯结婚?”林六月抱着毛巾苦苦思索,没发现对方因为她的话瞪大了眼睛。 “那个……” 林六月抬头,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怎么了?” “不是。”魏兰舟细细盯着她看,或者说盯着她的肚子,百思不得其解,“你没被你二哥打死——” 魏兰舟住嘴,看林六月今天一脸血的回来,那肯定是不好受的,她实在是不好挖人痛脚。 林六月眨眨眼睛,反应终于比别人快了一步,轻轻抿嘴,无不羡慕地说,“不是我的孩子。” 魏兰舟缓过神来,“单亲家庭?” “好像是。” “那你就去追啊,感情这种事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总是要有欲/望驱动的吧,你要想那个人吗!” “嗯,想要!” 也许是错觉吧,魏兰舟能看见六月眼里突然迸发的光芒,对于六月自己来说,会不会太耀眼了些? 于是趁热打铁,“确定不是想要那个孩子吗?” “……” 果然是错觉,林六月会为了男人什么的。 魏兰舟想着自己一晚上的话都白说了,不禁叹气,灌口水继续,“六月,我知道你不想生孩子,只是想要一个家庭,但是这样明目张胆会不会伤人呢?而且为什么执着于孩子这一点,现在丁克一族不也很多吗?你们家根本也不会逼你生小孩吧,为什么要钻牛角尖,再说你现在还小,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而且根本没有一个花季少女整天纠结孩子的事吧,会不会有些过了。” “是你过了。” 魏兰舟一怔,随即道歉,“啊,不好意思。”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有时会让当事者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剖白感情的错觉,认为自己了解一些,但实际上她们只是认识,知道对方的事儿而已,甚至连友情都没有,没有任何立场。 尤其,对面的还是自我意识强烈到过剩的林家人。 林六月缩在椅子上,心里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魏兰舟多余的关心,也许是她想反驳对方的话却找不出任何理由,她很少思考这些事情,反正不是事到临头。 但是,她稍稍有些高兴。 高兴有人会跟她说这些,林家人的自我意识强烈,几乎不会干涉别人的想法和感情,所以…… “谢谢你。”她轻轻对着魏兰舟说。 魏兰舟听力很好,闻言只是苦笑着耸肩,看她情绪不高还是多余问了一句,“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问完她立马就后悔了。 几乎立刻的,能感觉到林六月的情绪低到冰点,显然是戳到伤心处。 魏兰舟低头捂脸,她真是,被人勾引得……不由自主的就管了闲事,还好只是间歇性的。 “……寂寞。” “嗯?” 魏兰舟抬头,对面人的脸已经埋进毛巾里,声音嗡嗡的,听不出悲喜。 “只有两个人的话,被留下的那个会很寂寞。” 像她和父亲一样。 这是林六月最害怕的。 魏兰舟慢慢瞪大眼睛,林六月父亲的事情她知道一些,都是别人的选择,她无话可说,可她望着对面那个紧紧搂着自己的身影,她一动不动,可魏兰舟看得分明,那只是一个轻轻颤抖,不停安慰自己的小姑娘,只觉得—— ——寂寞得令人怜惜。 “但是……” 魏兰舟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是个恶人,她不紧不慢。“如果是三个人的话……” 温柔又残忍的。 “被留下的那两个,就不只是寂寞吧。” 魏兰舟一点一点,亲手扯掉林六月虚伪的坚强。 “就像你和你的父亲。” 一字之言,决堤之祸。 “……”林六月张嘴反驳,奈何发不出一个声儿。 魏兰舟望着突然崩溃,迅速走向破碎,抱着毛巾无声流泪的林六月,心里异常平静。 那不是残忍,只是突然觉得; 还能哭出来,真好。 * 魏兰舟再次推开门,手里拎着桶,里面是林六月刚刚换下来的衣服。 因为愧疚吧,魏兰舟没能继续待下去,直接去了水房洗衣服。 回来一看,林六月已经躺在床上,超罕见的玩起了手机。 真难得。 “还不睡吗?” 因为感情不深,故而生气也是多余。 林六月红着眼睛摇头,又想起什么,问道:“你不说她们快回来了吗?” 有些质疑的味道。 “我不这么说,你能快速收拾自己吗?” “不想。” “……”别那么理直气壮。 魏兰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自己洗完澡还不想睡,又整理自己的书桌,整理完自己的又去整理室友的,当然,是经过允许的。 等她终于躺上床,已经接近十一点,另外两个还没回来。 林六月继续捣腾自己的手机,页面不停在电话薄和通话记录之间翻转,气息急躁,让魏兰舟不禁多看了几眼。 “你做什么,还不睡?” “嗯,”林六月却问非所答,“兰舟你知道怎么追人吗?” “没追过。”魏兰舟贴在墙上闷闷地说。 她和林六月相反,极为怕热,虽然现在是秋天,但是室内因为林六月的缘故处于封闭状态,闷得不得了;这可让她受了罪,墙热了,又转头掉在床悬边,眯着眼说:“找个理由不就行了,只要对方不讨厌。” 追人就是赖皮赖脸,记得谁这么说过。 “哦。”林六月受教,停在通话记录上最近的一通电话上。 刚准备打电话,又听见魏兰舟闭着眼睛说:“六月,现在太晚了,留点矜持的空间好吗。” “没关系,对方应该不在乎这些。” “不是……该在乎的是你。” 林六月听不进去,她现在非常非常想打电话。 于是,几十公里外的公寓卧室,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某人爬起来,看也没看接起来,调整呼吸听起来不那么生气的样子,“我是言航,哪位?” 不过掩饰的再好,被吵醒后声音还是比往日高了两调,林六月捏着手机,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让她稍稍有些不适。 “那个……”无数个理由在脑海闪过,林六月突然想不起刚刚要说什么,察觉那头呼吸越来越重,干脆心一横,“我找一下我女儿。” “……你说谁?” 林六月刚想说话,只听砰一声响,魏兰舟从床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