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贵妃娘娘不知怎的腹疼不止,太医说是胎气不稳,身子发虚,您……”
那宫女话未说完,季桓便已起身,些许冷风掠过,他赫然行至门口:“替朕送吟舟出宫。”
我自然明白这话是对谁说的,待他们走远后,主动上前几步:“徐大人,请。”
徐吟舟倒是不急,悠悠饮完整杯茶水,方才随我一同往宫外走去。
皇宫御道宽阔康庄,即便有专人清扫,路上也覆了一层浅浅的雪花,两面皆是宫墙,放眼看去,竟长长望不到尽头。
我于前方领路,徐吟舟一直在后头跟着,一路无言,及至午门,他却蘧然停下,再没了动静。
我有些疑惑地转身,正巧对上他漾着浅笑的双眸,忙低下头,道:“徐大人,出了这门,便是宫外了。”
他似是全然没听清般,自顾自道:“多谢娘娘今日的梨花茶,微臣很是欢喜。”
原来是为了这事,我扯了扯唇:“大人不忘旧恩,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沏茶不过是奴婢分内之事,”我呼了口气,继续道:“奴婢现下已不是皇后或郡主,大人唤奴婢阿离即可。”
“阿梨?”他声色清朗润泽,托着微扬的尾音,莫名染上一丝旖.旎:“是个不错的称谓,但我更想唤你一声……”
他倾身微微向前,下颚莹白优雅,薄而透明的唇瓣一张一合,徐徐吟出二字:
“姐姐……”
*
季桓赶到倚梅宫的时候,里头安安静静,丝毫不见乱象,只素琴一行人站在门口迎驾:“陛下万安。”
他扫过众人一眼,声色平平:“贵妃可好。”
素琴再次福身:“回陛下,娘娘好多了,正在殿内等您。”
季桓没再问什么,径直往主殿走去,一进门便见美人赤足红衣,翩翩立于床前。
苏颖本就貌美,一袭亮红更衬得她如花般娇艳,看起来赏心悦目。
季桓微微眯眸,望着这幅光景,不知觉间就想到了上官梨。
从前上官梨也是爱着红衣的,她身为高门嫡女,中宫皇后,正红本就是属于她的颜色,她五官并没有多么惊艳,可看的日子久了,那张脸竟也深深镌刻进他脑海中,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如此鲜活,以至于如今每每回想起那一袭红衣为他而舞的画面,他都觉得……合适极了。
她就合该生成这般模样,无人能比,无可替代。
“陛下在想什么?”苏颖光裸着脚踝走向他,行似弱柳扶风,衣裾飘摆,杏眸怜怜,又纯又妖,季原说过,她摆出这幅姿容,便是要将人魂魄都勾去。
她知道自己颜色极好,帝都里那些名门贵女个个妒忌她美貌,盼着她不好,所以故意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个妖媚的小狐狸精。
但是那又如何,纵然身为庶女,她不还是靠在了最强大的羽翼之下,被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捧在手心里么?
当初季原势败,宁王府朝不保夕,遭重兵围守,府中所有人乱成一团,唯独她被请出去,奉若上宾。从那时候起,她便知道,即便她已嫁做他人,她的桓哥哥也从未曾忘记她。
桓哥哥喜欢她,她从小就清楚,但喜欢她的人太多了,试问哪个男人不臣服于她的美貌?恐怕全京都的女子都咬牙妒忌她,故而她才会遭人陷害,险些失身,幸而季原手腕强硬,亲自出手解决此事,并纳了她为侧妃。
她原以为季原就足够好,直到她真正了解季桓。
宁王府倒后,季桓将她安排入别院,虽时常看望,却始终呵护不曾逾矩,起初她只是想寻求攀附,可后来,竟真正为他着迷,强大,俊美,深不可测,他比季原还要完美……
“听说你动了胎气,好些了吗。”季桓回过神,沉声问道。
苏颖撅起嘴:“不过是骗你的说辞罢了。”
若换个人这么做必是欺君之罪,可苏颖不一样,她确信季桓不会罚她,莫说这些许小事,即便日后被他发现怀孕的真相,他也是舍不得动她的。
这个比她还貌美的男人向来对她有求必应:
她装疼说要见他,他便私服出访;她借孕事提出想进宫,他便许她贵妃之位;她随意替苏家说了句话,他便着重提携。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宠极了她,可不知为何,时至而今,她却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他也越来越深沉莫测,叫人捉摸不透,如隔云端,亦愈发动人心弦。
他果真没有苛责,拦腰横抱起面前美人,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夜深了,早些休息。”
苏颖见他正欲起身,一双藕臂勾缠住他脖颈:“桓哥哥,今夜留下来吧。”即便不能行床笫之事,能留他在身边也是不错,她当真越来越迷恋他了,若非身怀有孕,她定要与他真正尽一尽鱼水之欢,真不知这般禁欲俊美的脸情动时会是何种模样,光想想便觉迫不及待。
季桓眉目微敛,眼前闪过御书房中的一幕,终是直起身子:“你好好养胎,朕改日来看你。”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苏颖轻咬贝齿,轻轻拉住他袖角:“那日的晚膳,桓哥哥难道忘了么?”
上官梨落水当天,她与季桓约好了一同进膳,可因横生枝节,季桓抱着上官梨先行离开,她便故意不去,原以为他会派人解释一番,哪曾想一连冷了三五日,却不见承乾宫有任何动静,反而她自己没沉住气。
晚膳?季桓思索片刻,动了动眉,声色一贯的低沉清哑:“是朕不好,下次来你宫里补上。”
安抚过后便转身走了出去,青栀早已在宫门外候着,季桓略过素琴等人,跨过木槛,步履未停:“说。”
青栀清了清嗓子,紧跟着他步伐,低头将下面人报上来的情况完完整整声情并茂复述了一次。
夜间风霜如故,四周寒气渐深。
当提到最后那处时,前方身影蘧然顿住,良久竟轻笑一声:
“呵,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