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正在自行宽衣,听到这话,下意识笑了一声,然后又凑到爱妾身边,故意戏谑道:“阿昭的王妃?你是说韦寿那个女儿啊,最后不也是没选上嘛!难不成我们俨儿还要捡人家挑剩的?”
“殿下,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云昭训又气又急,转过身子,使劲儿拽住杨勇的衣角,瞪着眼睛郑重其事地说:“你真的不觉得陛下和皇后向来疼阿昭胜过俨儿吗?我知道他们看不上我的出身,但俨儿毕竟是太子的儿子,更是他们的长孙,无论如何也应该比晋王的儿子重要吧!陛下和皇后疼阿昭胜过俨儿,那就等于疼晋王胜过殿下,这种事非同小可,殿下你必须多加留心啊!”
杨勇经其一提点,心中骤然激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面子上还是尽量安抚道:“婉儿,你想多了吧,毕竟阿昭是帝后亲手带大的,难免会对他多些呵护。”这话无形也给了自己安慰,他越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略有些强硬地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就寝吧,你若不喜欢仁寿宫,我们明天就回东宫去。”
云昭训仍是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想一次性跟丈夫犟太多,她想起嬷嬷说过的话,觉得这些事要慢慢向太子渗透,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第二天一早,灿烂千阳闪着万丈光芒,天色一片大好,晋王夫妇带着长子和儿媳,一起去给帝后请安。简单的寒暄过后,独孤皇后提议与晋王妃、河南王夫妇去花园赏景,独留下晋王和皇帝父子二人倾谈。
杨坚这几日很是疲乏,面色一片蜡黄,鬓角间的白发也多了许些。独孤皇后一行人离开后,他受不住繁重礼服的压迫,急忙命宫人搀扶着进了偏殿。
站在铜镜前,皇帝沉沉地闭着眼睛,令婢女为其更衣,同时随意向儿子问了句:“这崔家的小娘子,广儿你可满意?”
杨广端坐在一旁,注视着微微佝偻着背的父亲,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听到问话,他赶忙又打起精神,故作自在地回答道:“我觉得挺好,崔娘子性格稳重妥帖,很适合阿昭!”
杨坚“嗯”了一声,这时宫人替他解下了头顶的高冠,皇帝顿觉神清气爽。他扭了扭脖子,又挺直了腰板,继续对儿子说:“你喜欢就好,这小娘子还是秦王妃的侄女,也算是亲上加亲了!不过这老三和老四真不像话,这样的喜事,也不知道主动回京来向你恭贺。”
“没关系的!”杨广淡淡一笑,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气息,为兄弟们辩解:“三弟和四弟的心意我都收到了,他们藩地事务繁忙,回不来就算了。”
此时,杨坚换好了一套黄色常服,对着镜子上下打量,脸上却露出凝重的颜色:“什么繁忙?他们两个在藩地沉迷享乐、毫无政绩,朕已经勒令他们回来了!”
听到父亲责备两个弟弟,杨广一时也不好多说,只得低头喝了口酪浆。
须臾,杨坚捋了捋胡须,缓和了情绪,而后迈步向儿子走来:“朕听说那个智顗回天台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看似是无心之谈,实则十分敏感。杨广听罢,立刻放下手中瓷杯,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智者大师想回天台整理义疏、勘定教义,我也不好强留……”
杨坚正好走到儿子身边,他停下脚步,流露一副睥睨之态,厉声厉色地说:“朕就说嘛,你那些怀柔的招数都是白费,这和尚就是冥顽不灵,不想跟朝廷合作!为了避免他扩大影响,必须强制带回扬州!”
杨广心中很是无奈,一丝苍茫掠过他的眼底,但他清楚自己不能违背圣意,只得颔首尊崇道:“是,儿子知道了。”
杨坚缓缓坐下,懒懒地瞥了一眼案上的酪浆,一点也不想喝,于是吩咐宫人去倒热水。之后,他又转向儿子,不冷不淡地问了句:“对了,李浑在你手下干得怎么样?”
杨广抬起头,又恢复了平和的神色,如实回答:“还不错,他头脑灵活,经常能提出他人意料之外的见解。”
杨坚闻言,总算泛起一丝欣慰的表情,接着从婢女手中接过热水,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感觉瞬间四散于胸口,皇帝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了,带着笑意朗声道:“我大隋得以建立,最大的功臣就是申公李穆和郧公韦孝宽,虽然这二人已经去世,但朕答应过他们要永保其子孙富贵。最近朕又想起这事,准备统计一下其后代未被录用者,然后量才委官。”
杨广见父亲心情大好,也调动起情绪,喜笑颜开地恭维道:“申公、郧公确实劳苦功高,陛下能谨守当日誓言更是仁义之君,皇恩浩荡!”
听了这话,杨坚越发得意,保持着开怀的状态,与儿子聊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