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之所以对你们撒谎，是因为我曾经梦到过，我们班的人全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太害怕了。”

何嘉瑞靠在楼下的墙壁上，上课铃已经打过两遍了，可是他并不打算回教室，

“而且那个梦里我已经上到高中，大学，都已经工作好几年有自己的女儿了。但是某天一睁眼，发现自己只是在小学课堂的书桌上睡了一个午觉。”

何嘉瑞：“你们能理解那种感受吗，我明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但是被困在了这具小学生的身体里。或许你们觉得我疯了吧，我跟我父母说，他们都不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按照沈泾宇原先讲的梦域中出现的三类人的划分，何嘉瑞很可能是通过梦境进来的，与何嘉瑞现在的感受相反，他以为的梦境才是现实，而现在才是他的梦境。正是所谓的庄周梦蝶。

但是这却很有利，因为何嘉瑞他清楚地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

“其实要从这里离开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帮我们。”沈泾宇说道，“你跟穆雪有什么交集吗？”

何嘉瑞倒是配合，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跟她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穆雪刚来的时候成绩蛮好的，但是后来跟秦敛他们玩得好以后，成绩就彻底不行了。”

何嘉瑞略略顿了顿，脸色不太好看：“说起来也惭愧，那个时候穆雪被陈可可她们欺负，我作为班长从来都没有管过，真的还挺对不起她的。我现在这样被困在这里，不会就是她对我的惩罚吧？”

“你梦到了什么？”

何嘉瑞用手捂着额头：“我梦到，班上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死掉，全都是跳楼死的，最开始时陈可可她们一群女生，后来是秦敛那一群，后来班上同学一个接一个全死了，到后来，班上就剩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后来……传来消息说穆雪也是跳楼自杀的，她在复仇。”

何嘉瑞的描述基本跟两个人查到的资料差不多。

何嘉瑞说着，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其实穆雪如果要复仇，陈可可她们那群人你们肯定知道是怎么怎么是，秦敛这个事你们可能不太清楚。其实我也是穆雪转学走了以后才听那帮男生讲起来的。”

“穆雪是真的挺漂亮的，刚转来的时候男生里都在讨论她，当时秦敛跟朋友打赌，说一个月内让穆雪做他女朋友，”

何嘉瑞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加上那个时候大家都年纪小，瞎起哄，后来穆雪就被告家长说早恋，后来又打架什么的一系列事情，最后被劝退了，后来又听说跳楼死了……哎……

“所以可以说，秦敛，是间接害死了穆雪的推手。”

“秦敛只是跟同学打赌？”

何嘉瑞道：“是啊，秦敛是个富二代，也不过想是把穆雪骗过来玩玩，虽然他对穆雪是不错但是这初衷，最后还是被好事者告诉了穆雪。那天……我印象很深，穆雪失踪了，秦敛找了穆雪一个下午，第二天穆雪就来退学了。”

竺小柳：“这才多大年纪啊？”

何嘉瑞笑道：“是啊，多大年纪，但是善恶不分年纪。”

正说着，却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到了何嘉瑞的头上，在地上滚了一圈，和脊髓才发现是一块用过的2橡皮。橡皮上还写着用圆珠笔描过的方方正正的三个字：何嘉瑞。

三人抬头望去，头顶的合欢花开着，粉嘟嘟的红霞生长在阴翳的天空之下，高楼外侧光秃秃的，上课的校园里安安静静。

何嘉瑞捡起来橡皮：“这……这橡皮居然是我的？”

像是回应何嘉瑞的疑问一般。

眼前忽然间场景一转，场景变成了差不多半年前的室外写生课。

雪一片片从空中飘落，将世界落成一片银装素裹。

冬天的孩子们将自己也裹得严严实实，在画架前用哆哆嗦嗦的小手描绘着难得一见的雪景。

一群穿得厚厚的小孩子中间，穆雪倒是非常显眼，因为她是其中穿得最单薄的那一个。

穆雪没有围巾，脸上淡淡的伤痕，眼睛是刚哭过的样子，鼻子脸颊都冻得通红，手指僵得跟胡萝卜一样，所以一笔一划，几乎没有一笔划在了正确的地方。

海城小学师资力量不错，对学生也是进行当下比较流行的素质教育，强调开发学生的创造力和学习自主性，鼓励学生多方面发展。所以就算只是美术课，美术老师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艺术系高材生，对学生艺术感的培养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只是刚刚进入社会的老师似乎没有考虑到有些学生会怕冷，自己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讲解绘画技巧讲解得如痴如醉。

穆雪一边画一边修改，又没有橡皮，画错了就用铅笔头上那半截可怜的红橡皮蹭画纸，但是那橡皮质量差得不行，只会越蹭越脏。

坐在边上的何嘉瑞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橡皮递到了穆雪的画架上。

因为一直在流鼻涕，穆雪一直悄悄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清水鼻涕，蓝色的校服衣袖已经洇出了一片深蓝色的印子，穆雪伸手要去拿，却还是没有去拿。

“邋里邋遢鼻涕虫。”陈可可曾经这样说，“经过你手碰的东西，都有毒。”

冬天，穆雪没有那么多保暖的衣服，所以就总是在流清水鼻涕。

陈可可还号召所有人都不要碰穆雪碰过的东西，所有人都孤立穆雪，起因只是穆雪在没有穿校服时，穿着自己的红裙子。

破坏和残忍长在每个人的天性里，将自己埋藏起来的破坏欲发泄到弱者身上，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当所有人都这样去做，把矛头对准某一个人时，这群人中每个人都觉得理所应当，都不觉自己有错，甚至为了合群，而不断加入这种霸凌。

孩子是最纯洁的，却也是最容易被引导的，最容易在错误的引导下成为恶魔的。

何嘉瑞拆了一包纸巾，递给一直在流鼻涕的穆雪，又脱下了自己的手套：“你用吧，这幅画要当堂交作业的呢。”

穆雪低头看着递过来的纸巾，手套和橡皮，唇角动了动，接了过来。

拿着橡皮的何嘉瑞有些看呆了：“我……我都忘记掉这些事了，这么小的事情，我哪里记得……我其实……”

何嘉瑞再抬头时眼里有点泪水：“我其实，一直都有点不合群的，你们知道吧。我那个时候读书还挺努力的，还当的是班长，但是考试呢，总考不过班上那些看起来从来不学习，但是成绩很好的同学。

“聪明人总是被喜欢，而努力勤勉的人却总被嘲笑。这种风气不知从何而来。我自己就是那个勤勉却愚蠢的，不招人喜欢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只是明哲保身……后来穆雪又变成了那一副混混模样……我……我真的……”

何嘉瑞“我”了半天，却再也“我”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开始用手盖着眼睛压抑着声音哭。

“本也不是你的错。”竺小柳劝导着。

“穆雪唯一不恨的人就是你，”沈泾宇道，“否则她不会一直留着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