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去宫中询问,赵盾决心亲自走一趟。
刚到宫中,只见公子夷皋在跟宫女玩闹。公子嚷嚷着什么,宫女左哄右哄,就是没办法说服他。于是他大声嚎哭,撒泼打滚。见此情形,又有几名侍女去到他周围,抱的抱,哄的哄,忙作一团。赵盾摇头,准备走开。
忽然看到一位宫女拿着块布前后折叠,卷左翻右,上下拉伸,一只小小布偶渐渐成形。看形状像是只老鼠,颇为逗趣。公子接到布偶,瞬间停止了哭闹。不仅如此,还破涕为笑。赵盾盯着宫女手中的布帛,越看越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于是,他叫这名宫女过来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眼前这张稚气的脸,赵盾估计,宫女大约十三四岁。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彩玉。”这位大人神情非常严肃,眉头纠结,似乎颇为不悦。小女孩低头回话,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以为犯了什么错事,所以被叫来问话。
“不必惊慌。”赵盾想,现在的自己表情一定很可怕。一方面心焦,一方面还沉浸在对凶手的愤恨埋怨之中,他努力放缓口气。“只是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你照实说就好。”
彩玉点点头,调整了呼吸,这下平静下来。
“你刚才做的老鼠,可否借我一看?”赵盾想看清楚制作老鼠的布帛,将心中疑惑解开。
彩玉走到公子面前,劝说好久,又让其它宫女给公子好吃的,这才勉强把布偶拿回来。
赵盾把布老鼠放在掌心,仔细端详。布帛质料柔软,条纹细致,似乎还有暗花。小小耗子,腮帮鼓起,两只大耳朵竖立,尾巴细长柔软,栩栩如生。没来由的,他竟笑起来。如果芳菲在,一定会喜欢上它,并且跳着闹着一定要拥有,否则一定不罢休。说不定闹起来跟公子有得一拼。
“布料质地不错,不知是从何而来?”赵盾问道。
“回大人的话,是奴婢把宫中写字、裁衣剩下的碎料边角归集而得。”这位大人对着布偶竟然笑了,想来不是大事。彩玉松了口气,说话也利索不少。
宫中写字也用这种布料,那就对了。可是这样并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宫中如此多人能接触到布料,或者写了字之后被扔掉,恰巧被狐鞠居拾到。想到这,赵盾有些失望。
左看右看,见这布偶精巧可爱,他想,不如请这位宫女多折上几只,待到芳菲生日送给她。过去他吝于付出,现在才知给予。她泉下有知,看到如此精致的玩偶,感受他的情意,肯定会高兴的笑。
“除了老鼠,还会折别的花样吗?”芳菲最爱鱼,也喜欢狗,如果可以,他希望送她更多的样式。
“奴婢……”七尺男子对小小布偶竟有如此大的兴趣,彩玉很是诧异。听他问到种类,她变得害羞起来,嗫嚅道:“奴婢只会折老鼠,还是跟小翠学的。”
“小翠?那小翠必定会折更多的样式,而且折的更好了?”赵盾忽然十分期待。虽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能为芳菲做点事也好。
“是的,可是”彩玉忽然吞吞吐吐。她环顾四周,眼神流露出恐惧,停了好一会才说道:“小翠她…”
赵盾不解,他没接着问,只是盯着彩玉,期待她继续往下说。折腾半晌,终于又有了声音,“小翠她死了……所以……”说完,她躲到墙角,瑟瑟发抖。
一个普通宫女,死了便死了,为何彩玉的反应如此奇怪?赵盾的疑惑在扩大。“小翠应该也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宫女吧?”彩玉点了点头,赵盾继续道:“她怎么死的?为何如此惧怕?”
彩玉看向四周。公子已被众人带离,只剩下她和他。她用余光打量他,难以判断此人是否信得过。万一她说出来,招致和小翠同样的命运,她该怎么办?她好怕,她还年轻,她不想死,尤其死了还受冤屈。她下意识的摇头。
彩玉犹疑不定,赵盾命人将她带到一间小屋。吩咐侍从倒了两杯茶,再叫侍卫把守门口,不准任何人入内。喝过茶后,彩玉慢慢平静下来。
赵盾缓缓开口道:“彩玉,可能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彩玉抬起头,朝他看了看,点点头。
赵盾笑了笑,“我是中军元帅,也是执政大夫,我叫赵盾。”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彩玉便跪倒在地。语气急促道:“奴婢不知是赵将军赵大人,礼数不周,请大人责罚。”
小姑娘还是个半大孩子。宫中处处是年纪比她大,资历比她深的。又或者是地位高,权位重的。哪个她都惹不起。害怕出错,害怕被罚,早已似惊弓之鸟。忽然听到如此重大的名号,更是吓得近乎瘫软,快哭了起来。
“不要害怕。我之所以将我的身份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看到什么,或是听说什么,都可以如实告诉我。没人敢为难你,一切自有我作主。”君主之位依旧悬空。将来无论是谁继位,大事国政都必须听取他的意见。所以,不管隐藏在背后的是什么秘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没人能与他抗衡。
听到这名头,彩玉马上明白过来,眼前之人就是晋国最有权势的人物。她虽年幼,也曾听过赵盾的名字。知道他是个大人物,只是从未见过而已。赵盾的解释安抚,如同定心丸,服用之后,她不再害怕。
赵盾命她起身坐好。她娓娓道来:“小翠是和我一同侍候公子的宫女。她长我两岁,我们住同一间屋。她手最巧,经常把我们收罗到的废布拿来折布偶,小狗小鱼小兔什么的。她还耐心教我。可惜我愚笨,只会折老鼠。”
边说话,边看向赵盾。见他没有不耐烦,她又接着说:“有一天,有位大人请她去府上折布偶。当天晚上,她很晚才回来。第二天,她就”说到这,彩玉哭了,哭得十分伤心。她掏出手帕,擦了好几次才把眼泪擦干。
抽抽噎噎的,好一会,气顺了,重新开口。“投井自杀了。有人说她偷了宫里的东西,畏罪自杀。后来有人到屋里搜查,在她枕头里,搜到一根很金贵的簪子。说是坐实了偷窃之罪,此事便算了了。”
赵盾忍不住插嘴道:“看来小翠虽然手巧,心地可不善啊。”边说边瞅着彩玉。
彩玉跳了起来,大声辩解:“不会的,绝对不会!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小翠与我相处两年,我知道她的为人。她家中还有弟弟。她在宫中省吃俭用,就是为了养活幼小的弟弟。”
“做这些手工,有时做得太晚,眼睛疼了,劝她休息她不听。就为了多做几个换些小钱。她时常对我说,等存够了钱,把弟弟养大,她也可赎身回去孝敬父母。她洁身自好,绝对不会做这些勾当。”
怕赵盾不信,彩玉又列举了更多例子,证明小翠的死十分可疑。“那天她回来已经很晚了,我已经睡下。可是我隐约听到她唉声叹气,半夜还有哭泣声。我太困,没来得及细问。第二天,本想要问她,直到晚上才有空。可她已经……”说着,彩玉的眼睛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