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手抓住了他:“快走,走。”
父亲推了他一把,飞快的背上妹妹叶蕾,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在黑漆漆的小树林里穿梭,向着山上拼命奔逃。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叶染看清楚了,是敌军,敌人的军旗在夜风中烈烈,亮如白昼的火光之下,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军旗上大大的“凉”字。
凉国,被人们称为南凉,已经与叶染的祖国巴国交战多年,本来互有胜负,但这些年来,巴国国王荒淫无道,奸臣弄权,国力衰弱,而凉国却强势崛起,涌现出一批能征善战的将领,数月前已经攻破巴国边关,分数路大军长驱直入,巴国被打得一败涂地,已然毫无还手之力了。
叶染一家人在山上艰难的爬行着,越走越难,已经爬不动了,上方是悬崖绝壁,下方是南凉国的追兵,人们被追得到处都是,不断的有人被追上,惨死田野之中。
父亲有些绝望的望了望悬崖绝壁,按着大家趴在草丛灌木之中,四颗心脏都在扑扑的乱跳,在这一刻,叶染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蝼蚁一般,是如此的弱小。
他眼睁睁的看着镇上那些熟悉的人被敌军像猪羊一般的屠杀,却无能为力,父亲是镇上的教书先生,自己也是从小读了不少的书,但却没学过任何的武功。他紧紧的抓住一丛灌木,紧闭双唇,泪水渐渐的模糊了视线。
在敌军一阵追逐杀戮之后,似乎人们已经被杀光了,再也没有呼号惨叫,敌军士兵握着火把开始向山上搜索,近在咫尺,已经在五丈之外了。
父亲紧紧的捂住妹妹叶蕾的嘴,蜷缩在灌木之中,叶染感觉得到妹妹的恐惧,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他自己何尝不紧张,伸出了右手抓住了妹妹的手。
山坡下几面敌军的旗帜在随风飘动,除了“凉”字,还有一面旗帜上有一个大大的“景”字,应该就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了,叶染咬着牙,牢牢的记住了这面旗帜,南凉国一位姓景的将军所统帅的大军,今夜屠杀了自己的父老乡亲。
敌军士兵越来越近了,已经在一丈开外,一家人大气都不敢出,几乎都要绝望了,山坡下一名士兵举着火把飞奔而来,大喊着:“撤了,撤了,将军命令不得耽误,火速进击苍山城,天亮前要赶到,快。”
敌人的士兵迅速撤去,重新汇入了滚滚火把的洪流之中,远远的道路之上,骑兵飞驰而过,步兵紧随其后,一条火把的长龙绵延数十里,整整两个时辰才消失不见。
一家人长长的舒了口气,母亲不知所措的看着父亲:“孩他爹,咱们怎么办?”
叶有知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马车都没了,咱们只有靠双脚了,但愿岳父岳母那里没有敌军。”
叶染他娘站了起来,腿又酸又麻,一个趔趄又跌坐了下去:“我们老家那么偏僻,又不是兵道,应该没事的吧。”
叶有知扶起了妻子,拉着叶蕾:“走吧。”
一家人爬爬走走,摸着黑从山上下来,踩过田野,回到了路上,现场惨不忍睹,腥臭扑鼻,横七竖八的躺着死难者。
叶有知摸索着捡了一根熄灭的火把,点燃后,照着死者恐怖的面孔,叶蕾把头埋进了母亲的怀里:“娘,怕……”
叶染含着泪水,跟着父母向前走去,胡裁缝一家人被杀得干干净净,倒在了一起,父亲停下脚步,蹲了下来,替胡裁缝抹上了死不瞑目的眼皮:“老胡,唉,可惜你那么好的手艺,你走好,你的仇我们会替你报的。”
沉默片刻,他站了起来,看着叶染:“叶染,你十七岁了,是个男人了,你记住今天的仇恨,记住这山河破碎的时刻,驱逐凉军,还我河山,你明白吗?”
叶染此时何尝不是满腔的怒火,但他只是一个读书人,平时里拎桶水都吃力,哪里想过要带兵打仗,征战沙场呢,他眼神有些茫然:“爹,我……”
他娘在旁边拉了拉他爹的衣袖:“他爹,先走吧,离开这里再说。”
叶有知看了看遍地的尸体,又回头看了看镇子方向,长叹一声:“好,先走。”
一家人顺着道路快速向前,走了二十多里后,天空渐渐发白,火把已经燃尽,丢到路边的乱石堆里去了。大家找了几块路边的石头坐了下来,从包裹里取出干粮,艰难下咽。
“爹,咱们要亡国了吗?”叶染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小桥镇深处巴国腹地,距离国都巴郡城不过二百里,敌军一路攻克至此,国都一定是危在旦夕。
叶有知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被厚厚的乌云覆盖:“咱们本来有一个强大无比的国家,都毁了,毁在那些奸臣之手,痛心啊。”
一语刚毕,远处突然传来了叫喊声,好像有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向这边来了,叶有知腾的站了起来,迅速的向四周看了看:“快,藏到那大石头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