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一过,红旗公社附近的年味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冷得刺骨,一眼望过去,周围的田埂都是光秃秃的,偶尔还能见到一点去年攒下来的积雪。
这天气冷,农活也就少,所以村子里闲下来的妇女还挺多的。
清河村隶属红旗公社,因为这几年年景还行,所以村里人手头也稍微松了点,起码瓜子是肯定买得起的。这一会功夫,地上已经嗑了一地的瓜子皮了。
作为大队长媳妇的张翠花,她只要在妇女堆里站着就是正儿八经的群龙之首。刚一坐下,就有人过来巴结了:
“哟,这鞋子是你儿媳妇纳的吧?没见你穿过啊,怪好看的。”
“还行吧,鞋子是燕妮做的,裤子是美丽做的。”张翠花口中的张燕妮是她大儿媳,王美丽是她的小儿媳。
邻居王婶子讥笑一声:“后妈就是后妈,净讨好婆婆,怎么没见着她关心四毛?”
张翠花拉下脸。
王婶子说的就是前段时间,沈家小孙子沈原出去玩摔破脑袋的事。要说四毛这孩子也真是可怜,亲妈方媛本来是个知青,因为图安逸才嫁给了沈家老二沈建业。不过这人是个心狠的,高考恢复后一考上大学就立马奔去城里了。沈建业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没媳妇吧,这不,没多久就跟隔壁村的王美丽看对眼了,关键是那王美丽还带了个拖油瓶,要命哦。
王婶子叨个不停:“我早说那王美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整天只会摆弄是非,就一吵嘴精。”
张翠花忍无可忍:“差不多得了,一天到晚地听墙根,人家王美丽放个屁,你是不是还得闻闻臭不臭啊?”
王婶子被噎了一下:“你还真以为你儿媳妇是什么好东西?”
“起码比你好,满嘴喷粪的!”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吧。”周围人都给王婶子使眼色。
可王婶子却不想忍,正要顶回去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沈家四毛跑过来了,跑的气喘吁吁的,鼻头都红了一大片。还别说,这孩子生得可真招人,矮墩墩的,眉眼还秀气,因为头上包着绷带更显得眼睛大,这五官肯定是随了方媛了。
“四毛怎么来了?”王婶子一副慈眉善目的笑脸。
沈原满头黑线:“……婶,我叫沈原。”
“放心吧四毛,婶子记得了。”
沈原攥了一下拳头,然后迅速做出委屈的样子,泪眼汪汪看向张翠花:“奶,我活不下去了,你一走,沈金宝跟王美丽就欺负我,抢了我的窝窝头不说,还扔了我的被子。”
王婶子扑哧一下乐了。
张翠花脸色也僵了一下,只感觉脸上哐哐被甩了两个大巴掌,疼得她都抬不起头了。
家丑不外扬,张翠花再难堪只能先哄住孙子:“回头奶说说他们。”
沈原委屈巴巴:“可……沈金宝还点着了我的被子。”
“你说什么?!”张翠花直接扯破了嗓子。
“沈金宝把我的被子点着了。”
“真点着了?”
沈原点头:“正烧着呢。”
“……这个天杀的王美丽!”张翠花低咒了一句,脸上就像结了一层霜。
沈原有点后怕地往后退了一句,就见张翠花骂过之后,“嚯”得一下从石板上弹起来就往家跑,真是从背影都能看出来她有多卖力。
周围人都不敢动,只有王婶子跟沈家大儿媳张燕妮跟上去了。沈原这个告状的反而在后面慢悠悠地晃着。等他赶回了沈家,张翠花早已经一盆水浇灭了火。
剩下的一半被子泡在水里,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焦香的味道。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婶子已经被张燕妮给“请”出去了,张燕妮知道自家婆婆的性子,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被子烧了不要紧,可面子没了王美丽今天也算是完了。
刚搓完衣服回来王美丽都已经惊呆了。
她一露面,张翠花就冲过来啐了她一口:“丧良心的毒妇,挨千刀的丧门星,你存心想烧了我们家的房子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做的,我刚洗完衣服回来啊。”王美丽真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死了。
“奶,是沈金宝烧的。”沈原犀利地指向角落里的沈金宝。
沈金宝比沈原小一岁,却比沈原还胖,平时比沈原可威风多了,不过现在对上张翠花那是一秒就怂了:“我没有,我只是把被子从床上扯下来,在上面烫了两个洞,。”
“你说谎!分明就是你烧的,你烧了两个洞之后还把火棍扔到被子上,就是存心想烧我被子!”
沈原的语气太冲,沈金宝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有没有扔那根火棍了。
沈原哼了一声:“我就问你,那烧火棍是不是你拿到屋子里来的?”
沈金宝咽了咽口水,不敢回答。他只是想欺负一下沈原的,没想真烧他的被子。
“妈,不带这么逼人的。”王美丽急了,“我们家金宝平常就乖,怎么做这种事?”
“你闭嘴。”张翠花瞪了她一把,叉着腰站在沈金宝面前,虎视眈眈地问:“老实交代,被子是不是你烧的?”
“我,我……”沈金宝我了半天,突然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从小就被他妈王美丽宠着,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我不知道啊,哇……妈,我不是故意的。”
沈原跺脚:“看吧奶,他自己都心虚了。”
沈金宝擦了一把眼泪,被他这么一说更不确定了,难道真的是他刚刚忘记把火棍丢出去了?他临走的时候到底干啥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沈金宝捶着脑袋,王美丽恨铁不成钢,却还不得不把儿子护在身后:“妈,金宝嘴笨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说不出来。”
“弟妹,你这意思是四毛说谎了?”张燕妮赶走了人,从外面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金宝不会说谎,四毛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