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上前,帛书云:后山崖前,只身独来;林清之命,方可无虞。 清子被绑架了!它说绑架就是绑架了吗?!我火速向清子住处奔去,和他同住通铺的兄弟说他半柱香前出门一趟,就再没回来。 我道谢出屋,忐忑地向刘之协住处倍道而进,一支箭直直向我射来,我心有提防,闪身躲过。又一帛书:莫耍花招,不许通报。执意为之,命丧黄泉。 可以,很好。这是明显有熟人作案的成分,连我下一步欲意做什么、想要去哪里都能精准把握。看来为了清子的安危,不得不一人前往,查探虚实。 权衡所处情况完毕,我飞身去后山,马不停颠地行至崖前。 崖前空旷无人、四周入夜色深,我立在显眼处,大喝道:“出来!姑奶奶来了!”愈处于劣势,愈要有绝处逢生的自信和力拔山河的气势。 “姑娘果然非同凡响,单论胆量就比平常女子强了不止百倍。”一人说着从暗处走来,夜行衣,未遮面,眉眼端正、样貌普通,素未相识。 他后面跟着走出一蒙面喽啰拿刀抵着清子的脖颈。清子嘴被黑布封住,不得言语。清子看到我,挣扎的厉害,无奈实力悬殊。 我行若无事瞧清子,付之一笑,故作镇静地开口道:“我不认识你,如此大费周章找我来,究竟有何所求。” “一时忘记自我引荐,在下文成庄庄主,梁文成。”那黑衣头领说道。 向我点头示意后,他继续说道:“姑娘身后有七杀庄庄主照拂,理应一生无忧,只可惜我与七杀庄有过节。此番所为,是来借姑娘性命做个诱饵。” “白莲教戒备森严,你是如何掳走清子又射箭进屋的?我想文成庄还没这个本事罢。”我问道。现在时间真的是革命的本钱,趁着我还没被当做诱饵用刀抵上脖子,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脱身是当务之急!王三槐插手的可能性百分之八十,但这现在不是重点,我又不傻。怎么和清子两人全身而退紧要,怎么办,怎么办…… “姑娘的仇家也真是不少,你既然跟白莲教的陪堂有一定过节,寻他帮个小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罢。” 梁文成说道。 “七杀庄怎么招罪了你?昨日还听说你是被七杀庄宽宥性命的叛逆,如此岂不是恩将仇报?”我又问道。雷彬这家伙需要他暗中救助的时候却不见踪影了,呀呀呀,凭我一己之力定是打不过一庄之主的。 “七杀庄哪里来的恩德?有的只是夺妻之恨,杀女之仇。” 梁文成咬牙道。 “姑娘看样子在拖延时间,若妄想雷彬从我手中救出你,那姑娘便是蠢笨了些。借姑娘靴中匕首一用。” 梁文成说着向我伸出手。 见我犹豫,梁文成给他旁边的喽啰使了个眼色,喽啰会意把刀向清子的脖子挪近了些,清子脖颈登时浸出血色,我急遽拔出匕首塞给梁文成。 梁文成把匕首架在我脖上,说道:“削铁如泥的匕首是隔空投石打不断的,我可不会重蹈青翼双偷的覆辙。” “就算如此,也不见得你能引得出雷彬、报的了血仇。一则他行踪不定,二则我和他并不熟识。”我说道。 “拭目以待。”梁文成在我耳边道,语毕对他的喽啰再递去一个眼神:喽啰举刀狠插入清子胸口,一脚踢下山崖。 喽啰所为一气呵成、此刻竟成有生之年反应最迟钝的一瞬,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我真如蚍蜉般弱小,我嚎叫:“清子!梁文成你这个畜生!他还是个孩子!王八蛋!”吼叫声不由转为嚎啕。奋力回击挣脱,奈何梁文成武艺远在我之上。 梁文成桎梏住我,说道:“姑娘节哀,也莫怪我们,拿人钱财□□就是我文成庄的勾当,要怪只能怪买那小子性命之人。” “畜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吼着、哭着、挣扎着、尽力反击着、也无能为力着…… “我劝姑娘莫要挣扎,蜉蚍撼树。况且刀剑无眼,据查姑娘一向贪生怕死,若是现在就被匕首不慎伤着,岂不是件不划算的买卖。” 梁文成慢条斯理道。 继而听他的声音在崖间回荡:“雷彬,你护着的姑娘在我文成庄手里,再不速速现身,她便性命难保!” 山间的青黛,笼罩的夜色。回应梁文成的唯有这一份自然给予的阴沉静默。 方才瞧雷彬和怀中女子的样态,一时半会儿应是回来不得,一生哪里会来那么多凑巧幸运,我这就要用尽了吗…… “梁文成,公然与七杀庄作对,你这是嫌命长!”邪肆的斥责声,雷彬还是及时现身了。 “雷庄主,别来无恙。” 梁文成颔首道。 “我这来了,还不放人!”雷彬叱道。 “放人,没有如此简单。我要见得是七杀庄背后真正的主人。” 梁文成冷言道。 “江湖上都知道七杀庄庄主是我雷彬,脑子坏掉了吗?”雷彬说道。 “雷庄主这话糊弄别人还好,可不要忘记我曾在七杀庄呆过,我女儿生前何其有幸曾在七杀塔顶撞见过雷庄主对一个黑衣男子俯首称臣。” 梁文成神色不明,淡然道。 “擅闯禁地,找死的罪过。”雷彬咬牙说道。 “我功夫不如你,你现在大可杀了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梁文成说着停顿下,望尽雷彬不敢轻举妄动。 梁文成仰头大笑,得意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姑娘的分量还真是极重的。不论如何,我现在就要见他,如若满足不了我要求,这姑娘可就……” “莫耍滑头,刀就在颈上。”梁文成略扬匕首,要挟道。 雷彬踌躇一二,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箫,运功吹出的箫音如平静之海瞬时澎湃涌出百丈之外。 梁文成和雷彬地话语就在耳边响动,而我却听得模糊、大脑一片混沌。为什么有这接二连三的死别,为什么这回轮上我的清子,为什么我如此弱小无能……原来在生命面前,其他的痛苦都是鸿毛。 我不能死,冤冤相报了不得,握紧拳头、指甲深扎入肉,要清醒。原来在死生之怨面前,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我介怀、我在意、我恨。我一定要活到笑看这些恶人自食应得恶果之时。 须臾间,黑衣喽啰猛然以头抢地、倒地不起。 “请现身,不然……” 梁文成语带慌张,颤抖的匕首已然划伤我的脖颈。 一蒙面男子身披黑色氅服从暗处中走出。雷彬恭敬鞠躬垂头,让出路来。 雷彬望向蒙面人,蒙面人轻描淡写的一瞥,雷彬垂眸。 雷彬转头对梁文成呼喝道:“还不准备放人吗?是彻底要把七杀庄得罪个干净,不想在江湖上混迹了!” 我直直地盯向蒙面男子双眸,他却刻意躲开,他的感觉才是宫中救我之人,也像是…… “事已至此,我也不怕你们说我得寸进尺,先把面罩摘了。” 梁文成说道。 “梁文成!你真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吗!”雷彬已然发了大怒,厉声叱道。 梁文成未理会雷彬态度,单瞅向黑衣男子。 男子迟疑,梁文成手中匕首收了收,我早已麻木地失了疼意、只是明显觉得自己脖颈上地血腥味倏地加重了许。 黑衣男子威严压制性地向梁文成抬手致意,随即他不再躲闪地端详我,不顾其他。他眼中独装下我,他一把扯掉面上黑巾……那是熟悉的安抚神态、灿烂了岁月的温柔笑意,绝世的无双样貌。独听他和煦道:“别害怕。” 我泪涌而下。正如我长久以来所揣测那样,天爵…… “万没有料到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七杀庄掌舵人竟是如此年轻英俊地翩翩公子。” 梁文成讶异道。 “放人条件。”天爵眸色冰冷射向梁文成,单刀直入问道。 梁文成一脚踹上喽啰掉在地上的长刀,刀不偏不倚的滚至天爵身侧。 梁文成继而道:“好说,把刀拿起来。” 天爵未语,捉刀在手。 “捅自己三刀,要深。” 梁文成嗤道。 梁文成癫狂的厉害,天爵坐拥江湖三大顶强帮派之一的七杀庄,岂会为了无足轻重的我行自伤之事?琢磨不透梁文成的愚蠢脑回路。 锋利的尖刀毫无迟疑地没入身中、再拔刀而出,似猩红色玫瑰在黑衣上绽放,那喷薄涌出的血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异常妖魅。 “你疯了吗!”我吃惊嚷道,接着天爵手握长刀机械反复的拔出、插入自己腹中,连捅三刀,刀刀血溅,奈何我挣扎、哭嚷:“天爵不可以,我不允许你这样做!这是命令!不可以!”而得到的答复:唯有天爵的眸中温柔和嘴角笑意,从容不迫。 梁文成见状,得意狂笑道:“七杀庄叱咤江湖多载,照它的发展势头本应在江湖屹立不倒、直至称霸天下。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打今儿起是要变天了。” “梁文成!你还要如何胆大妄为!”雷彬怒气冲天。 “以前倒没发现雷庄主是如此聒噪之人。” 梁文成说着挟持我到山崖边缘,仰头探去:深不见渊、寒从心生。梁文成向山崖下努努嘴道:“雷庄主,你跳下去。” 雷彬肃立无声,默默转向天爵,半跪在地说道:“我的命是大人给的,我甘愿为之。唯有一事求大人。” 雷彬语毕,满存希冀地抬眸。 天爵沉默,扬手。 雷彬面上浮现方才对怀中黑衣女子展露的笑靥,祛了邪意、满是柔情。他二话不说,跃下崖去。 “雷彬!”我已声嘶力竭。 梁文成又对天爵驱使道:“把刀扔过来。” 天爵照做。梁文成接住长刀,嚣张道:“以后江湖上第一大杀手组织就是我文成庄了。” 梁文成语毕,举刀,刀锋直直冲着天爵胸口方向而去。我这一向贪生怕死、趋利避害之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悍然不顾匕首没入我脖颈,反挡在天爵身前,用双手紧紧地捉住长刀,任凭刀锋狠狠绞烂手心肉,也丝毫不放松。 天爵一指骎骎点在我颈,快当把我拦入怀中,一手恭谨捂住我眼,在我耳旁轻喃:“主子,交给我。” 只听梁文成一声惨叫,立觉对面没了生气。 我欲挪开他遮在我眼前的手看情况,天爵竟顺势巧握我腕、引我身子半旋,稳稳地正面揽入他怀中,唯听他温柔道:“主子莫看,脏。” 我端详他苍白地面容,嘴唇喏然,正欲说些什么。 不远处树林传来响动: “梁庄主在哪里?” “据庄主交代应该就这附近!” “好,走!” 我惊道:“有人来了!听情况是梁文成的人!” “主子放心,有我在。”天爵说道。他还是平素那般波澜不惊的泰然模样,却因为失血的缘故,脸色难看的厉害。 “纵使武功盖世,也经不起折腾消耗。血已然流失很多,你再和他们一番打斗下来,定然性命堪忧。我们不宜与他们正面冲突,快些走。”我说着,搀扶天爵,向草木丰茂之地飞身而去。 逃了些路程,忽然感觉肩膀一沉,我支撑不住落地。天爵已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状态。 他的刀伤不得再耽误,我四处瞧有无可以栖息之处。在不远处觅见一废弃木屋,瞧这荒山野岭、渺无人烟的环境,估计是隐士高人或弃市名士之流曾居于此,实得感念道谢于这里曾经主人赐一屋避难。 我赶忙搀扶天爵进屋,废屋蒙尘已久,一窗已破,内仅设一床一柜,别无他物。我仓促掸去床上灰土,归置天爵躺上去。 此时夜黑如墨,幸得月色皎洁。借着光亮,我扯开天爵裳衣,这时候真庆幸我不是坚守男女大防的古代扭捏姑娘,不然这伤如何处理。 随着撕开的衣衫,天爵胸口什么东西滚落出来,我捡起准备放一旁,这是……包裹着“多谢”二字的整瓶伤药。隽永地字体如此熟悉,我收住的泪又盈出,轻叹:“傻瓜……” 上次我送他的伤药他没用,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天爵腹部三处刀伤、刀刀深沉,导致血到现在还不知疲倦的冒着。这傻瓜不知道可以意思意思吗,怎可对自己如此狠,不知道此番令人心疼吗!所以……我是在心疼吗…… 急忙给他上药止血、再扯下自己身上干净的布料包扎妥当,一番折腾下来竟把自己双手血肉模糊的疼痛惨状抛诸脑后,紧绷的弦刚松懈下来,就累昏过去。 微弱的细光晃了眼,我悠悠转醒,起身,撞了脑袋。这是哪里?漆黑,独留一缝之光;狭小,仅容我屈身而坐。木闩正横在柜外告诉我目前情况——我被困在了衣柜中! 透过眼前不大地缝隙还可认出柜旁昨夜天爵躺的那张床,上已空无一人。 我怛然失色,伸手拍上眼前木板,唤道:“天爵?” 拍木板连唤数声仍无人应,却被掸起的灰呛得难受,我惊惧,疼的早已失去知觉的手向后不知所措地胡乱摸去,却抓上——这触感是我的匕首无疑了。我拔出匕首,划断木闩,没了阻挡,柜应和而开。 烈日刺目,我睁开半眯地双眸:满眼的血色,墙壁、床上、窗旁……地上横着三具蒙面男尸,皆是心口一刀。颤栗、反胃,此番景象令我毛骨悚然。 “天爵!”我跌出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