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内的贵族公卿或许都收到了退治队伍即将回归的消息,没有了往来的八叶车,就连罗生门前也能变得寂寥了起来。
零坐在一侧的城楼上,他看着身着白色狩衣的白狐之子向着远处眺望,那里有沉压的积云,像是只要风轻轻吹动,就能给京都带来一场纷飞大雪。
“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
安倍晴明回首,自他们来到这罗生门的城楼后,这个问题他已经不知道听了有多少次了,然而他完全能够理解零的心情,便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同他解释。
“京都内有结界设置在即将放置鬼王头颅的神社中,从大江山归来的线路一条条排查很有可能会错过,即使是源氏出发去往讨伐的阴阳师中也只有率领他们的源赖光知道确凿的路线。”
“所以这一道立处在进入京都结界交界线上的罗城门,是大江山想要动手夺回头颅的最优选择。”
恰逢其会与大江山众鬼交好的少年阴阳师始终坚持他所遇见的酒吞童子是洒脱不羁的领袖,他们曾在月下对酌,鬼女舞动着这个时节所没有的红枫,一叶飘入酒盏,狂气漫上云天。
他尊重这片万物生灵共生存亡的世界。
零对鬼的认知不多,他对于晴明向他描绘的大江山还留存着怀疑的态度,不过只凭安倍晴明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还能够记起自己,他倒是心存感激的。
对此安倍晴明只是歉然道:“源氏选择压下消息便是不想让这次退治再生事端……何况府上有人失踪的贵族到底占少数,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位能与我们一同战斗的存在。”
说罢零见他抖开蝙蝠扇,对着罗生门另一边的城楼眨了眨眼:“对了……你有听说过有关这道城门和鬼的轶事吗?”
白狐之子天生能够读懂人心,与他交谈的人都会为他狐的魅力所吸引。试图将不安的凝重化解,他说起了有关另一位大江山鬼怪的故事。
“《十训抄》中曾言:大才子都良香有一次为推敲还未完善的诗词,夜经罗生门下,他念出了那篇诗文的前半句。”
“气霁风梳新柳发……”
“……冰消浪洗旧苔须。”
都良香在漫起的白雾中为如梦似幻、凄凉而婉转的唱句所动容,城楼上,一身白雪似是穿着白无垢的鬼女猩红的眼注视着他寻无所踪最后远去的身影。
“这就是[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的故事。”
笹龙胆的旗帜在浩荡中已然接近这座四方而浩荡的城门,尘土震震,只一眼能错望成千军万马。
故事中的鬼女戴上了斗笠,一身白无垢纯净似雪,眨眼间他出现在了罗生门下,鬼手半倚城楼。
“你先前对茨木童子用的人称代词是‘他’。”零若有所思地看着城楼下的茨木童子,“好一个女装大佬。”
安倍晴明哭笑不得:“你可别用人类的标准去衡量他们,鬼不喜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性别这种东西一个障眼法就能实现了。”
言语间,他的式神从他的袖子里钻出,以五芒星桔梗纹为底的蓝色符咒化作流光,光芒中庞大的双尾白狐身上如同火焰一般的纹络笼罩了下去,持刀的少女在白狐之子的身畔静立。
零眼看着熟悉的源氏武士与显出鬼的姿态的茨木童子缠斗在了一起,“所以你准备掺和进这场战斗?你准备之后怎么和源氏交代?”
安倍晴明无辜地回望:“我当然不会对着人类使用术式了,我的式神们也不会这么做的。”
他漂亮的蓝色眸子在底下寻找了一会儿,很快确定了目标。
“我们当然是要去,偷、家、啦!”
*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人海战术并不是在所有的时刻都是能适用的,处于极怒中的鬼女将他的鬼爪凌空一挥,紫色的巨手从地面凭空升起,将一名源氏阴阳师拖入地狱的同时,泛起的紫色烈焰吞没了他周遭的所有同伴。
“汝之形态……真是何等的难看。”虚影破碎在锋芒尽显的剑招之下,重新凝结成实体的茨木童子与鬼切错身而过,他轻笑着在沉默的源氏武士耳畔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肆意望着飞雪铺天盖地裹挟来的方向。
化作冰冷的雪片降临的云层之下,是他的挚友长眠之所。
“……我为源氏利刃,生来便为斩尽恶鬼。”
浑身浴血的武士诉说着他的阴阳师告诉他的信念,代表着契约的左眼自从染上鬼王之血后总是在刺骨地疼痛着,那样的痛楚令他头痛欲裂,只需睁开,就能看见一地鬼的残骸。
尸骸的皮相可怖又熟悉,那分明是他自己的模样。
“都是幻象。”鬼切想平静地告诉自己,然而茨木童子周身的妖气蒸腾涌来,化作地狱火焰的光芒覆在他的眼前,就连身边站立着不敢上前的源氏阴阳师都成了他的样子。
白发,红眸,双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