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听到了最后的那句话,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
他僵硬侧过头,瞪大了已经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看着自己儿子,看着那张日夜交替,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孝顺笑容的脸。
他看着安红妆长大的,怎么可能?
不可能啊!
“很奇怪是吗?”
“其实不奇怪。”
安红妆站直了身子,面色平静又淡漠。
“你从来不关心你的孩子,你只是将他们当作工具,只是将他们当作了你养的‘蛊’。”
“身为这样的父亲,你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被人接触过了呢?”
“身为这样的父亲,你又怎么会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愿意帮助外人来对付你,对付安家呢?”
老者嘴里咳出了血,面色惨白。
“安家没了,你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不会让你活下来的。”
安红妆笑道:
“不。”
“我手上有筹码。”
“安家不会亡,亡的这是你而已。”
“老东西,你活了这么久,快死吧……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多年了,现在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他言罢,摁在了老人的双肩,又将老人狠狠摁在了床上,为了盖好了被褥。
回光返照的时间是极其短暂的。
很快,老人的眼神便失去了神采。
安红妆出门,锁好房门,院子里面跪着不少人,这些人便是安家的客卿。
他们已经表明了自己对于安红妆忠诚的态度。
“安老爷,门外有一个自称是寒星的人想见你。”
安红妆看着那名门卫,抖了抖锦衣上的尘埃说道:
“告诉他去老地方等我。”
…
壁炉中的火焰明亮烁然,温暖沿着房间的墙上裂痕往外溢出,这其实是一间比较老的房间了,年岁的痕迹在上面四处蔓延,可这一处地方却有着非凡的意义。
至少对于安红妆而言。
以往每一次二人见面的时候,都是在这里。
此处,是安家一处废弃的老瓦房。
“老东西死了,怎么感觉你不开心呢?”
寒星是个十分温暖的男人,他曾经在无数难以捱下去的日夜里面,给予了安红妆希望。
即便是说话的声音,也会让人觉得舒服。
“是,他死了。”
“等了二十四年,就为了今天。”
“我像一只蝉,把自己埋进地里头,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最后,破土而出,就只是为了这刹那之间的光明。”
安红妆有些怅然,双手伸到了火面前。
“我恨他,但他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
“一个儿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真是……荒唐。”
寒星叹了口气。
“反过来,一个父亲一直都想要杀死自己的儿子,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悲哀?”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寒星想起来什么,问道:
“那柄青铜剑还在你这儿吗?”
安红妆搓着手,问道:
“如果我把东西交给你们,是不是我会死?”
寒星愣住。
“为什么这么说?”
安红妆盯着壁炉,脸色无悲无喜。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若是你不想杀我,怎么会带了那么多人来庆城?”
他话音落下,寒星的面色一僵。
“带的人多,是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你不要想太多。”
“如果真的想要杀你,我们大可不必等到现在。”
安红妆揉了揉自己有些蓬松的头发,面色平静。
“是因为那柄剑吧?”
“那柄白给给我的青铜剑,对于观仙楼有着莫大的意义,而且与这柄剑有关的一切,都不能为外人所知,为了确保消息不会渗透出去,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寒星那张温暖的面容到了此时也忍不住阴沉了下来。
“够了!”
“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你不知道后面的事情,尚有一线生机。”
安红妆毫不介意,往壁炉里面扔进了一根柴,一声闷响,火星子溅开。
“庆城来了六名五境的高手,一名六境的高手,我知道他们具体的方位,你们不敢在城里面动我,因为白给如今坐上了司寇的位置,如果让他抓住了你们的小辫子,虽然他不敢和观仙楼彻底翻脸,可让你们掉块肉,流些血还是很容易的。”
“你们要想处理掉我,总要寻找一个安全的位置才好动手。”
寒星沉默。
他的意图已经被安红妆完全洞悉了。
到了此时,他不得不说,自己低估了安红妆。
对方的城府很深,决非他们接触时候表现出来的那样。
安红妆一股脑将柴扔进了壁炉里,然后起身向着屋外风雪走去。
“既然青铜剑的事情,一定要有一个人知道,一定只能有一个人知道……所以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安红妆淡淡的声音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屋内沉默的寒星陡然醒转,他立刻起身追了出去,打开门却只看见了一片苍茫的风雪。
手臂很冷。
上面有一道血痕。
风雪之中站着一名剑客,手中的长剑锋利而冰冷,静静与他对峙。
寒星明白了。
安红妆要杀他。
然后取代他。
那只‘蝣’,想要变成养‘蝣’的人。
他并不惊惶,双手转动,翻出五行之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掌间翻转,青光隐逸,与那剑客的身影在大雪之中交错在了一起。
雪下影错落,不见人踪行。
没有过太久,寒星拧下了剑客的头,眼神似狼虎,凝视前方。
安红妆的身影在那里。
不远不近。
恰好一百五十步。
“杀了我,你也取代不了我。”
“安红妆,只有与我合作,你才能够活下来。”
红色的影子在朦胧大雪之中显得有些过于不真切,如梦似幻。
“我从未想过要取代你。”
安红妆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