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今日这义庄里倒来了个漂亮姑娘喽!”景欢他们刚进去,独剩下柳素一个人站在停尸的门外,便有一人不请自来般打着招呼,拍了一下柳素的肩。
她视线瞥到那人,却见着一个蓬头垢面乞丐模样的男子,只一双眼睛生得狡黠无比,像极了会哄人的狐狸,只不过,是只男狐狸。
柳素倒不是个衣冠识人的,所以只是礼貌地冲那男狐狸顿了顿首,算是打过招呼,不算失礼。
这义庄之中,南来北往,要么是勤勤恳恳的守庄人,要么就是前来认尸的苦主,无论哪一边,都该以礼待之。
“我见过这么多人,只有你一个如此有礼貌,简直叫我受宠若惊呀!”然而他嘴里说的话和面上的表情却全然不同,柳素也不去理他,大约是个误入此处的疯子罢了,亦是可怜之人。
陶愿见那小娘子不理自个儿,也是觉得无趣,索性找了块地方坐在上面,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肉饼,拨开面前的发,就着手,左一口右一口地开始吃了起来。
他面上脏污,然而一双手却白净细腻,好像平素下了大功夫来保养。
陶愿笑了笑:“怎么小娘子对我的手感兴趣?”他嘴里包着肉饼,说话有些含糊,可是柳素却都听清楚了。
她点了点头。好奇心是人类固有的本能,她自然是免不了俗的。
陶愿咬下最后一口肉饼,又嗦了嗦手指头,笑道:“干我们这行的,手当然要保养得好些,不然怎么握刀子呢?”
握刀?
“你是个剑客?”柳素真诚发问,歪着脑袋,倒是相信了几分,话本子里说大侠都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这个人倒是蛮像的了。
陶愿将手伸出来,柳素凑上前去望了一眼,依稀可见薄茧子。
“那我可不是。”他言简意赅,故布疑阵:“我呀,做着一行最了不得的行当,你听了都腿软,我伺候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没有什么能从我的眼下遁形。”
“你们这些人呐,能让生者开口,这不算什么本事,可却不知,我可以叫死者显灵。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说罢,他已有所指地看了眼陈尸的房内。
这人,大约真是个疯子。
生者自然能开口,死者......岂能显灵?
她淡淡嘲笑他:“亡者鬼神之说,不过无稽之谈。”景欢出来时便听到她这样讲。天家皇室,熟读经义的人多了去了,可有时候书读的多了,也不见得能明白到哪里去。
鬼神,不过是愚民的把戏,可有人偏偏想上赶着做被愚弄的“民”。
陶愿摇了摇头,笑里带了些引诱,他像是只要拐走小白兔的大灰狼,凑近了柳素,然后眼光上瞟,轻声道:“我说的,可不是鬼神哟,小娘子。”
言语轻佻又浪荡,怎么瞧都不像是个正经人。
“陶愿,你做什么呢?又调戏小姑娘!”顾九州气急败坏,大约是先前见着过陶愿调戏小姑娘?
“哟,顾刺史也来啦,咱们前日的话还没说完呢!”他挑了个眉,丝毫不在意顾九州的暴躁话。
陶愿抽身离去,面前的阴影陡然撤开,柳素忽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点,那就是陶愿这般邋遢扮相,怎么身上却没有一点难闻的味道呢?
熟悉的熏香味道笼罩过来,她讶然抬头,见着一双似明非暗的眼睛。
眼里的内容,有些晦涩难懂。
“我方才......方才在......”竟是一时语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柳素挠了挠后脑勺,直觉得自己废物极了,她又没做坏事,怎么就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呢?
定是桓璟的气场太强大了,定是这样!
陶愿在观察着景欢和柳素。
义父说,那个来自长安小娘子是他故人之女,而那个看起来白净文弱的男子是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
惹不起?他陶愿的本子里就从没有惹不起这三个字。
他目光微沉,而后又缓缓抬起,不错眼地盯着景欢,问顾九州:“顾刺史,这位是......难道也是来跟那件案子的么?”
所谓的那件案子,自然只能是平安里夜现凶杀案的那桩了。
景欢淡淡笑道:“在下桓璟,二殿派我来协助顾刺史处理些事情,只不过......这好像与陶仵作无关,你只需验你的尸便罢了。”
陶愿也缓缓绽开一笑:“你既是下属,怎会用上皇室专供的龙涎香呢?”
柳素惊愕地看向景欢。
他却是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然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柳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