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顾府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
和景欢自己的那座行宫比起来,这里自然是千差万别,不过普通尔,可若是和寻常百姓家,却也算家大业大的了。
景欢这次回来,并不打算再回行宫。
现下毓宁不知所踪,沧夷城内又有命案发生,偏还是在自己走后才发生的命案,瞧着也是蹊跷。
往年他在沧夷大张旗鼓地坐镇着,始终不曾查探出些什么,可如今不过稍稍一隐瞒行踪,有些事便迫不及待地浮出了水面。
看来,有些人,是真的怕他。
景欢揉着指尖的小纸条,将其置于蜡烛之上,火舌一跃而上,很快便将纸条层层吞噬。
景欢搓了搓落在手心的灰,自阴影处现出一个黑影来,黑影先是请罪:“主子恕罪,属下来迟了。”
那是他豢养的暗影十三卫,由十三个人构成,个个都是各行当的翘楚,毓宁武功最高,跟着景欢最早,所以他便是十三卫的首领,而十三卫,只有毓宁能活在阳光下。
“他安然回朝了?”景欢问道。
父亲知他与自己关系甚笃,定然对他也是严防死守着的。朝中风云变幻,波云诡谲的,明里暗里无数人打着各式的小算盘,他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
暗卫道:“他去了长安。”
景欢喃喃道:“他去了长安?他去长安做什么。”他可不是个不顾大局的人,随州如今......可不安稳呐。景欢将他留在随州,就是为了盯着朝局,以期今后。
“他说有些私事要处理,便将属下等都差遣回来了,他说殿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暗卫抬眼看了一记景欢,又很快低下头去。
那人说,左右也不差这一时。来日方长。
倒是符合他散漫随心的性子。
“罢了,既是私事,便让他去做吧。”偌大的朝堂,唯他与自己一路扶持,父亲早已不是原来的父亲,为了维持世人眼中的父慈子孝,他们父子着实也是煞费苦心,可个中暗潮汹涌,却也只有他们自个儿心里清楚。
新帝正是春秋鼎盛,怎容得儿子的声望一日日地超过自己。
“陛下三日前纳了忠武将军家的六小姐为妃,还撤了您在军中的职务。”说完这句话,暗卫的头低得更下了。
新帝表面让政于殿下,实则借机削弱殿下在军中的实权,政权都紧紧握在新帝手中,而朝堂之上那些早期跟随着殿下的武将也都明升暗贬,发往各方,总归不在一处。
殿下即便参政,也不过是新帝的傀儡。
而新帝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新帝四十有余,和忠武将军是同岁的人,忠武将军家的六小姐比殿下还要小上两岁,新帝竟然要纳她为妃,这着实是出人意表。
景欢未曾动怒,只是吩咐道:“暗一迟迟不归,你去查一查,怎么回事。”
他手停在烛台边,离火光近了,稍微有些灼烧感,只是这一点痛感还能忍受,景欢笑了笑,对着暗卫道:“还有,十二呢,叫她去随州吧。”
暗卫一惊:“殿下!难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殿下请三思。”
火光微弱下来,外头风吹进来些微,景欢的手心有了灼烧感,他不抬头,只是说:“我已然三思得够多了。”
一直在斗,同不同的人斗,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斗着,一开始是前朝,如今是父亲,若是大哥还活着呢?大哥也会同他斗吗?
他不敢想象,只觉得胸口里跳跃的火焰亦如同手心的烛光一般,风一吹就跳着要灭了去。
彼时年少,义薄云天,胸中丘壑万丈深,荏苒岁月在金戈铁马中匆匆略过,没有流逝的痛感,只有越变越麻木的心。
然而他终免不了这般的命运。
十二是一步棋,一步景欢最不想走到的棋,他隐忍多年,蛰伏多年,辛苦维护的表面情分,都会随着这步棋走到头。
可是,已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了,他可不能再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