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测他哭了。　　　　于是我也伸手回抱住了他，但却忍不住又问道：“那你呢？”　　　　你又是谁？　　　　我是江少白，你是谁？　　　　“我？”　　　　“我是……”　　　　我正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忽然却是被他翻了个个儿，又被扑倒在地上。　　　　一阵尖啸的声音，身后跟着轰然爆炸的巨响。　　　　我听见一声闷哼，接着有些液体飞溅在了我的脸上。　　　　“你怎么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从他的身下起来，却是被他紧紧锁在了怀中，脸部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不要……乱动。”　　　　他说话有些费力起来，锁着我的四肢却是如钢铁一样坚硬。　　　　火焰的声音不知何时又燃烧了起来，我听到一个极轻极轻的脚步，正想着我们缓慢步来。　　　　“你还会忘记我吗？”　　　　我听见他低声问我。我抬起头，他也正低下了头紧紧贴着我的脸颊。　　　　“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缓缓蹭着我的脸，像是在摩挲。　　　　“江少白，如果这一次你再忘记我，那么还有什么能让你想起来呢？”　　　　“你可不可以……就这一次，努力的去记住我，不要……忘记我……”　　　　他的声音已经很轻很轻了，如果不是我和他正互相贴在一起，他的嘴巴就在我的耳边蠕动。我可能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你是谁？”　　　　我有些疑惑，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想要我记住他？　　　　既然要让我记住他，又为何不告诉他的名字。　　　　“你是谁？”　　　　我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我啊，是厌生……”　　　　我被一双手从他的怀里扯了出来。　　　　我仓皇顺着那拉扯我的力道看去，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是刚才的那个青君。　　　　是他将我从厌生的怀里拉扯了出来。　　　　厌生。　　　　他是叫这个名字吗？　　　　我慌忙转头又向着他看去，却是被青君又拉扯了一下。　　　　“死了。”　　　　“什么？”　　　　“他已经死了。”青君缓缓说道，“我们该走了。”　　　　“你在开玩笑？”我惊叫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又要向着厌生扑去。　　　　他接住了我。　　　　这不是没死吗！那个青君怎么又骗我！　　　　“江少白……”他抬手抚上我的脸，我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好好……活着……”　　　　“喂，不是你等一下，你是谁，你是叫厌生吗？”　　　　我更在意这件事，因为我总觉得他刚才后面还有话。　　　　“你是谁！”　　　　我忍不住对着他大吼大叫。　　　　“告诉我，你是谁！”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像是释然，又像是纠结。　　　　“告诉你……也不会记得。”　　　　“名字而已……你记住我就好了啊……”　　　　“我，是……”　　　　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手上的血液黏在了我的脸上，我忍不住舔了舔，却是没有听到他接下的话。　　　　刚刚有一支飞镖向着我们射来，此时正扎在他的后背的脊椎上。和之前的那几支一样，连成了一排。　　　　我将他的手腕放在了嘴中，忍不住地狠狠咬了下去。　　　　血液飞溅在我的脸上，那勾人的味道盈满了口腔，我却是莫名其妙的想要放声痛哭。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向着我们袭来，青君提起了我的衣领，强硬的将我带离了这个地方。　　　　厌生离我逐渐远去，而我咬着牙，始终没能哭出一个音节。　　　　厌生。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一个少年手中编织着花冠，戴在了我的头上。　　　　“我最好看的维斯塔洛，你以后也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少年郑重的将花冠为我戴好，接着又半跪在我的身前，拉着我的手，深情而又虔诚地低语。　　　　“我向你发誓，我最亲爱的维斯塔洛。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令你悲伤的地方。”　　　　我尤记得那个少年看向我的眼神，认真，执着，坚毅……也令我的心脏跳动。　　　　“你会带我离开这里？”我记得自己笑着问道，那声音充满了怀疑，质问，轻蔑和不屑。　　　　“是的，我最亲爱的维斯塔洛。因为我爱你。”　　　　那个少年的笑容令我心动，可是我的心脏依然像是窒息了一样。　　　　“我会保护好你的，我最亲爱的维斯塔洛。”　　　　“即使我忘记你？”我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就算我忘记你，你也依然会保护好我吗？”　　　　风信子的花飞上了天空，我的眼前忽然模糊了起来，像是一滴水荡起了涟漪。　　　　“就算你不记得我，恨我，想要杀了我。我亲爱的维斯塔洛，我对你的爱依然不变。我会信守我最初的承诺，带你离开这里——拯救你。”　　　　拯救我。　　　　我睁开了眼睛，对着天上的旷野孤星眨了眨眼睛。　　　　我坐了起来。　　　　那个青君正坐在火堆的面前，抱臂沉思。　　　　“你要带我去哪里？”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眨了眨眼睛，向着他坐的方向蹭了过去。　　　　“你是谁？”　　　　“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哪里？”　　　　“你……认识我吗？”　　　　火堆噼里啪啦的响着，有风路过我们的身边，在耳边发出一阵轻笑。　　　　我坐在青君的身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喜欢那个人。”　　　　青君终于肯开口了，不过为什么他会这么肯定呢？　　　　我想了想，如实回答青君道：“不知道。”　　　　“我应该喜欢他吗？”　　　　“也许。”青君模棱两可的回答我，“那是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我重复了一遍青君的话，接着又看着青君问：“那你呢？”　　　　“你又是我的谁？”　　　　“我认为，遗忘是这个世上最好不过的事情。”青君缓缓开口道，“忘记过去，也就忘记了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　　　　“忘记就不会难过了吗？”我听到青君的话，想起了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也说过的同样的话。　　　　只要不记得，就不会痛苦。　　　　我的心脏隐隐有些抽痛。　　　　不知为何在这个连面貌都隐藏起来的人面前，我却总是有种安心的感觉。　　　　青君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有着这样的意识和直觉。　　　　“我的心脏，”我对着青君缓缓开口，“她不动了。”　　　　“什么？”青君好像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疑惑的看着我。　　　　青君的眼睛真是漂亮，宛若有琉璃星光璀璨闪耀。　　　　“我的心脏，”我伸手拉住了青君的手，放到了我的胸腔处，“她死了。”　　　　我笑着对着青君说道，声音十分的冷静。　　　　青君定定地看着我，接着我又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　　　　“我错了吗？”　　　　“我让你离你的那些过去远远地，我做错了吗？”　　　　“可是江少白，就算是错了，那也是你逼我的！”　　　　青君狠狠地抓住了我的领口，对着我继续缓缓道：“江少白，分明是你当年逼着我，要我杀了你的！”　　　　“是你，要我杀掉江少白！”　　　　“我是江少白？”　　　　我眨了眨眼睛，有点糊涂这个逻辑关系。　　　　青君说……我曾经逼着他要杀掉我自己吗？　　　　是吗？　　　　青君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只是抓着我的衣领，揉成了一团。　　　　“那你呢？”我继续对着他问道，“我是江少白，那你又是谁？”　　　　“我？”青君反问了一句，“我是青君。”　　　　“不，我是说，你的名字。”我对着青君继续追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的名字。”青君抓着我手松了松，似乎是陷入了回忆，“我的名字……”　　　　我看到他的眼角上涌了些泪水，但是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我是青君。是鬼道之主，青君。”　　　　青君放开了我，又坐回了火堆的面前沉思了起来。　　　　我觉得他是在思考，因为他身周的气压明显有些低了。　　　　“你没有名字的吗？”我又蹭到了青君的身边，抱着膝盖对着看着他。“你看，就算我不记得自己是谁，我也是有名字的。”　　　　“你也有名字。”　　　　“可以告诉我吗？”　　　　我对着青君笑了笑，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应。　　　　“你为什么想知道？”　　　　青君看着火堆，眨了眨眼睛。我喜欢这个人的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　　　　看着那双眼睛总会让我想起很多东西。　　　　虽然我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并没有回答青君的问题，青君也没有继续等下去。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从沉重的过去中抽丝剥茧一样，拉扯出了一个名字。　　　　“夭奴。”　　　　“嗯？”　　　　“是很多年前的时候，那个人给我起的名字。”　　　　“只有他一个人会这样叫我。”　　　　“很多年……是多少年？”青君他年纪很大了吗？　　　　“大约……几千年前吧。”　　　　我仿佛是听到了青君的一声叹息，但是更令我惊讶的却是青君说的时间问题。　　　　“我还以为你是个人类？”　　　　“不，”青君侧眸看了我一眼。“我是人类。”　　　　这下我倒是彻底惊讶了起来。　　　　鬼道的人类寿命一般都很短的，或者说非常非常短。　　　　“好吧。”我想了想对着青君道，“那我还是继续叫你青君吧。”　　　　“嗯？”　　　　“我总觉得……你大概并不会喜欢除了那个人之外的人，那样叫你。”我信任我的直觉。　　　　“我很想他。”青君忽然笑了，眉眼弯弯，很是柔和的样子。“我也想忘记他。”　　　　“为什么要忘记？”我看着青君，有些奇怪他的想法。　　　　“记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并不是什么好事。”青君忽然扭头对着我问道，“忘记的感觉不好吗？”　　　　“忘记的感觉……”我仰着头回想了片刻，对着青君笑了起来。　　　　我伸手拉住了青君的手，又一次的放在了我的胸前。　　　　“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吗？”　　　　青君没有说话。　　　　他当然听不到。　　　　因为我的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　　　　“我特意数过的哦，我的心脏。每逢三百二十二下，它就会停止跳动。”　　　　青君想要抽回手，我却是按着他的手，不容逃避。　　　　“厌生……他是叫厌生吗？”我笑着，继续对青君说道，“他是死了对吗？”　　　　我没有等青君回答。　　　　“我的心脏，她也死了。”　　　　我松开了压制着青君的手，他的手却是没有再收回去。　　　　我看着青君，继续笑着。　　　　“我是人造人，只要能源还在，我就能继续活动。”　　　　“那么你呢？人类的心脏死掉了之后，还能继续活动吗？”　　　　青君的手落了下去。　　　　我看着他看着我的眼睛，怔怔的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青君。”　　　　我叫了他一声，保持微笑。　　　　“你的心脏，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