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滑腻,弹性十足。
穆利纳斯忍不住屈起手指……就轻轻勾住了那只腕足。
小章鱼瑟缩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来。
它开花了。
几只腕足连着瓣膜悄然转开,它拘谨地悄悄看他,两片羽翼似的耳鳍颤了颤,怯生生的、很怕他突然翻脸的样子。
……它主动勾紧了他。
一种奇妙的战栗猛地蹿过穆利纳斯的脊椎,直冲脑海。他像是被无形之物凶猛击中,有种扑面而来的震撼当胸穿过,直接射穿他的心脏,把他钉在原地不得动弹,胸口露出的一截箭尾还在微微摇晃。
穆利纳斯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冲动在他血管中奔流,浑身突然就充满了力气,他居然想变成原型窜进雨林游上个三天三夜,然后昭告全世界:我家的章鱼勾我手指了!
他僵硬地抽出手,蹿远,盯着湿漉漉的手指看了三秒钟。
然后打通讯。
“帕提斯。”
良久,朋友虚弱地说:“我这边是凌晨三点,三点!大少爷你为什么要凌晨三点给我打通讯??”
穆利纳斯劈头盖脸地说:“我家章鱼勾我手指了。”
一肚子气被堵在嗓子里的帕提斯噎住,茫然道:“啊?”
“我家的章鱼勾我手指了。”总裁先生盯着手指,语气无比凝重地说,“它明明很怕我,今天早上还不敢见我,但它刚刚勾我手指了。”
帕提斯:“所以……?”
“很乖,特别乖,它,它……它这是信任我了吗?”总裁先生干巴巴地说,“我还什么都没为它做,我只是,稍微……稍微,体谅了它一点点,它就愿意信任我了吗?”
帕提斯以过来人的语调说:“我第一次被我家狗舔手也是这个感觉,就是,‘卧槽他妈的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幸福的事’的感觉。”
“那不一样。”穆利纳斯坚定道。
总裁先生思来想去,脱口而出的话里居然带着点忧心忡忡的埋怨,“它怎么这么好骗?万一我是坏人,我只想玩弄它的感情,它不就踩进我的陷阱了吗?怎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帕提斯:“……”
帕提斯缓缓敲出一个问号:“……哈?”
“它——它——”
穆利纳斯试图用语言准确描述自己的心情,以便向有十年养宠经验朋友咨询这等异状的缘由。但他又觉得这种感觉珍贵且独一无二,别人无法理解才是理所应当,毕竟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好。
他复杂难言,回头忽然发现,小章鱼正趴在鱼缸边看他。
它软得像一只史莱姆,两只腕足扒拉着鱼缸,探出小半个头,歪着脑袋看他。像偷看猫猫互搏的小仓鼠,全然不知要被争着吃掉的对象就是自己,单纯、好奇地凑热闹。
“……它在看我。”穆利纳斯喃喃。
许是距离离得较远,小家伙觉得还算安全,难得坦然地迎上了穆利纳斯的视线。
帕提斯:“它长眼睛了,当然能看你……喂,喂,穆里?”
总裁先生理都没理他,轻手轻脚地,一步步靠近鱼缸,在小章鱼的凝视中,隔着鱼缸,摸上了它的腕足。
饼饼看他一会儿,腕足轻轻一翘,就贴上了他的掌心。
穆利纳斯几乎能听见软体动物戳到玻璃时发出的啪叽声。
他久久不能回神。
帕提斯翻了个白眼,利索地挂了通讯。
秘书长的敲门声惊醒了穆利纳斯。
总裁先生抽了张卫生纸擦干净手指,“进。”
秘书长目不斜视地捧进了一摞文件,分门别类地码在老板面前。
总裁先生娴熟地挑出几本,一目十行。这是他做惯了的工作,但今天他却有些心神不宁。
视野的角落里,像是试探完他的变化、心里有了谱,小章鱼放肆起来,一半腕足都伸出鱼缸外,整只身体都攀上了玻璃边缘,平衡能力很好地保持这个姿势,探头打量。
穆利纳斯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啪的放下钢笔。
一个不小心就把笔帽甩掉了。
总裁和秘书长的目光一齐跟着笔帽飞了出去。
注意到老板不同寻常的反应,秘书长的动作慢了半拍——因为知道秘书肯定会给自己捡起来,穆利纳斯弄掉什么东西时从来不会往地上看。
小章鱼也瞧着那只笔帽咕噜噜滚落。
它看看穆利纳斯,又看看秘书长。
它带着思考意味的视线太明显了,以至于穆利纳斯看向它,于是秘书长也看向它。
饼饼一呆,歪歪脑袋,试着拔出四只还泡在水里的腕足,在书桌上,走出一步。
没有人要拦它。
它高兴起来,哼哧哼哧地爬下去,卷起笔帽,又哼哧哼哧地爬上来,仰头看穆利纳斯。
总裁先生迟疑地伸出手。
那只笔帽就轻巧地落入他手心里。
穆利纳斯愣了片刻,“……谢谢。”
不客气。
饼饼友好地卷卷他的手指。
穆利纳斯愣了更久。
小生灵勾住他的触感留在他指节上。穆利纳斯被洞穿的胸口里就不受控制地涌出满心怜爱来,堵都堵不住。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他面对的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幼兽,他势必要付出更多耐心,拿出更多毅力,才可能消除它的戒心。他得苦心孤诣,才能谋得一份真情。
但这场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等待它向他靠近的漫长路程似乎从一开始就走了岔路。总裁先生习以为常的步步为营、深谋远虑,在它面前都显得尤其功利和多余。
穆利纳斯在这时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好友为什么痴迷于猫猫狗狗——越和这些单纯挚诚的生灵相处,就越能感受环境的糟糕和残酷。反之,就越享受它们简单的灵魂。
也许帕提斯跟他的狗狗在一起时,也能获得别人给予不了的宁静,如同进入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