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莱昂纳多按照约定,辅导藤丸立香的数学作业。
他的确有几分做家庭教师的资格,起码能够用深入浅出的道理讲明白复杂的事情,光是这一项就很厉害了。
“历史呢?不用了吗?”莱昂纳多发觉摆出来的科目里面少了这么一门。
藤丸立香咬着铅笔顶端,目光还停留在刚做完的数学上,含混不清地说:“哦,白天被罚站了,今天不用罚写。”
莱昂纳多发出了然的声音,不再说什么。
藤丸家是一户建,除却父母住的主卧和他住的侧卧,二楼还有三个房间,他选了光线比较好的一间给莱昂纳多。
为莱昂纳多介绍完家里的洗漱间、储藏室、书房等功能间,藤丸立香又想到厨房里发生的事情,只好自己动手把床单被套换成新的。
“晚安,立香君。”莱昂纳多洗漱完出来,正好和换完床品的他碰面,青年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温温柔柔,像早春的池塘,“做个好梦。”
他怔了怔,低声答道:“晚安。”
关上灯,淅淅沥沥的雨声还萦绕在窗外,一声接着一声,在黑暗中尤为清晰。
藤丸立香翻了个身,房间里的摆设此时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轮廓,映在他那蓝色的虹膜上。
莱昂纳多。他慢慢的思考这个名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想不明白。
藤丸立香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从理性上来说,贸然让一个陌生人住进自己家,警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从感情上来说,他赫然发觉自己对莱昂纳多有几分亲近的感觉,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种全然信任感,才是让藤丸立香感到紧张和手足无措的真正原因。
思索着思索着,久违的昏沉睡意随着雨声在房间里散布,在水声、隐约的雷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吠叫声的陪伴下,他不知不觉中滑入梦的温柔乡。
藤丸立香醒来时,因为下雨,房间里还是一派昏暗的景象,让人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也许是因为极少的一夜无梦的缘故,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和头都轻松了许多,扭头正好对上床头的时钟。
“完蛋了!快迟到了!”
藤丸宅破天荒地爆发出慌乱的惨叫声。
沢田宅。
“纲君,该起床了哦?听到了么?”沢田奈奈站在楼下,喊了半晌也没有听到楼上的回应,无奈的打算上楼去亲自把儿子揪起来。
“打扰了!”
她回过头看清玄关处的人,又看看时钟,惊讶道:“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晚吧?是不是昨天淋雨了不舒服?”
藤丸立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今天的确是他有史以来起来的最晚的一次。
至于原因……
“感觉莱昂纳多很可靠,所以放心地睡过头”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说不出口,只好蒙混过去,随便嗯嗯了两声。
沢田奈奈让开楼梯,顺便叮嘱他注意身体。
一想到并盛中学那要命的风纪部,藤丸立香满脑子都是赶紧把人搞起来,然后去上学,于是嗖地一下就窜了上去。
沢田奈奈迟疑道:“你是……”
尾随在少年身后的青年露齿一笑:“请叫我莱昂纳多吧,美丽的小姐,我是立香君的家庭教师。”
她被那漂亮的笑容击中:“这可真是,和我们家reborn一样英俊呢…!”
藤丸立香爬到二楼第一件事情就是敲门:“阿纲,快快,快点,要迟到了!”
然后他在心里默数,里面不出十秒,很快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沢田纲吉的惨叫声。
因为那声音听起来过于惨烈,藤丸立香正要开门进去,里面像是有谁堵住了门,或者撞到门上那样,闷闷响了声。
与此同时,沢田纲吉阻止道:“我、我没事!那什么,立香你先走吧,你今天不是还有弓道部那边的事情吗?”
“诶?”
沢田纲吉用后背抵住门,心有余悸地看着小婴儿和小婴儿手里的枪,不由得加重语气:“我一个人上学没问题的!”
脑子里根本谈不上思考,纯粹是靠着本能来说这些话,但他可以确定,这个异常的小婴儿和黑黢黢的木仓口都是在玩真的。
“我知道了,那你要快点哦。”
听到藤丸立香下楼去的声音,他不禁松了口气。
“你是还没断奶的婴儿吗?”reborn用木仓往上顶了顶帽檐。
被婴儿说是婴儿的场面实在是太诡异了,沢田纲吉在内心吐槽着,嘴上反驳道:“才不是呢!话说你才是婴儿吧,大清早搞什么啊!”
“方才妈妈至少叫了你五分钟,但藤丸立香一来,你十秒内就醒了,”reborn说,“除了你很依赖他之外,我觉得没有别的解释。”
“那是因为……”沢田纲吉支支吾吾。
“说。”木仓上膛,满满的威胁。
小学时,住得近的大家总喜欢去后山玩,大家都不喜欢带上沢田纲吉,因为他跑得慢,动作也慢,活像是一只慢慢爬的乌龟。
虽然勉强跟上了大家的脚步,但没少被欺负。至少,欺负也总比被孤立好一些,他这么想。
“那、那个,小香,你说的那个到底在哪里啊……?”
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里,褐发的小孩小心翼翼的探索,夏日炎热,叶片间全是蒸腾的雾气,熏得他额头直掉汗水。
穿着连衣裙的女孩毫不在意地转身,像是哄小狗那样:“再往里面一点,你慢慢找,我先回去了,记得明天把发夹拿过来给我。”
“嗯,嗯……我知道了。”
她走后,树林就变得空荡荡的,偶尔能听见孩童们的嬉闹声,但那也很远。
不怕不怕,有什么事可以叫的,他们会听到的。沢田纲吉这么在心里安慰自己,然后继续寻找小香那枚所谓的不小心遗失的发夹。
小香说再往里面一点。他一边思考,一边继续往里面走。
浓密的植被遮住了视野,当沢田纲吉那一脚踏空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刺痛从各处皮肤上传来。
他从高处掉到厚实的草丛上,露出来的皮肤满是枝丫划出来的痕迹,火辣辣地痛。
这是一块垮塌之后形成的坑,四周高耸着,植物繁茂的身躯遮盖住了大部分坑口,让人很难第一时间觉察到。
幽暗而又陌生的环境比身上的伤口还要刺激神经,强忍着哭泣的冲动,沢田纲吉试图向附近的玩伴求助:“小香——隼斗——”
换了好几个名字,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一直就这样喊到声音嘶哑,口干舌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被这块悬壁困住了,没办法传达到外面去。
说不定根本没有人来寻找他,因为他总是那么的可有可无,什么都做不好,笨手笨脚,还老是被别人捉弄嘲笑。
只有妈妈会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一想到妈妈的模样,沢田纲吉最后还是没忍住,鼻子酸酸的,先是极小声的,然后放声大哭起来,前后折腾了那么久,他哭着哭着就有点犯困。
“纲吉?”
朦胧中,他听到了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从头顶处飘来,仿佛是天空本身的声音。
视野里多出一张可爱的脸,黑色的发和蓝色的眼睛,他迷迷糊糊想起那人是谁——藤丸立香,才搬来的邻居家的孩子,和他差不多年纪。
“你先别动。”藤丸立香说完就跑开了。
正当沢田纲吉觉得他可能不会回来的时候,一根绳索从上面扔了下来,藤丸立香本人紧跟着滑下来:“你有没有觉得骨头里面痛?”
沢田纲吉摇摇头。
“那太好了。”藤丸立香把绳子的一端在他身上系紧,然后叮嘱道,“等下我先上去,我会用绳子把你拉起来。”
两个小孩年岁一样,在体重上差距不大,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下面挣扎上来。
藤丸立香在地上摊平,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看起来累得不轻。
沢田纲吉为了减轻他的负担,也一直有努力的蹬住陡峭的山壁,他看看黑发蓝眼的小孩,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在草丛上。
林间透露的光已经从灼眼的白色变成了微微发橙的颜色,空气里多出一丝凉寒。
沢田纲吉问:“你为什么会带着绳子?”
藤丸立香答:“山上有很冰凉的泉水,白天我和爸爸过来放了西瓜,绳子是用来拴住西瓜的,幸好够用啦。”
他想了好久,才问出第二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来救我呢?”
藤丸立香压根没怎么思考便做了回答:“没什么原因,你需要帮助,我来帮你,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沢田纲吉在那一天,得到了第一个朋友。
“每一次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立香总是会出现。就算被人说依赖他,我也不会否认,因为对我来说,立香的确是不可替代的朋友。”已经是初中生的沢田纲吉回忆起那段经历,仍然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reborn却一针见血道:“你就甘心一直跟在后面?”
“不然我能怎么办啊,”他顿时抓紧拳头,语气里有浓浓的不甘,“但我什么也做不好,学习不行,体育也不好。这样一事无成的我,结果只能努力跟在他后面,而已……”
“说这种话太天真了,自暴自弃的时间到此为止。”
“等下,那个是什么?!”
reborn收起木仓,从手提箱里掏出一只小锤子,黑色的金属上用白颜料写着1T的字样,他翘起嘴角:“让你变得更强的道具。因为我是最厉害的家庭教师,所以我会把你培养成不输给藤丸立香,能够独当一面的最强首领,做好觉悟吧,蠢纲。”
说着,他竖起五指。
沢田纲吉唯唯诺诺地问:“什、什么?”
“既然藤丸立香能让你在十秒内起床,那么我会做到五秒内,不,最好一秒钟。”
沢田纲吉惨叫:“你在这个方面比拼什么啊?!”
街道上。
藤丸立香不紧不慢地走着,完全不像刚才那个火急火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