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公公全然不以为忤,确切些说,他觉得宁越这样的态度才是正常的。这就是宁王一贯的脾性。
他依言起身,上前两步,关切地问道:“陛下听说宁王殿下意外落崖受了伤,很是忧心,特命咱家前来瞧一瞧。宁王的伤可要紧?太医们可诊治过了?是怎么说的?
若还需要什么药材,请殿下尽管跟咱家说。陛下早就开了口,但凡宫里有的,任凭宁王殿下取用。哪怕是要千年的人参万年的雪莲,陛下也绝无二话!”
来自九五之尊的殷殷关切,非但没让宁越觉得感动,反倒心头往下又是一沉,平添了一股压力。
宁越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拧成川字的眉毛,微微一低头,再抬起时,已是一副感激不尽的神色。
她直起身子,拱手谢恩道:“微臣多谢陛下厚爱!适才太医们已经替微臣诊治过了,微臣的伤势实无大碍,都是一些小小擦伤,还有……左腿折了。”
贺公公大惊,瞪大眼睛盯着宁越那条被包裹得异常夸张的左腿上下打量。
“这腿伤……可严重?”贺公公看了好一会,才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宁越故作为难地挠了挠自己的发,“啊,陈太医还在?公公不如直接问他?”
贺公公如电般的质问目光立即射向站在一旁,只恨找不到逃跑机会的老太医们。
为首的陈太医听到自己被点了名,心知推脱不了,只得颤着身子,勉强躬身道:“宁王殿下的腿伤并无大碍,只消静养三个月,定能痊愈如初。”
“那——可还能泡温泉……调养?”贺公公自己也觉得这问题不合理,只能强行加上“调养”二字。
“这……自然是不能的。”陈太医连连摆手,“宁王这伤虽说无大碍,但到底还是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外伤在,就连日常擦洗都需倍加小心。要泡温泉……伤口一旦浸水,只怕又要引发炎症了啊!”
宁越挑了挑眉,暗自给这位生性耿直认真的老太医点了个赞。决定下次他再来诊治的时候,她一定多配合些,少吓唬人家老人家。
“贺公公。”
虽然内心无比得意,但宁越脸上却还是挂上了失落伤感的表情,“这可要如何是好啊?难得陛下恩赐孤王陪沐汤浴……唉,这样一来,岂不是孤有负皇恩了?”
贺公公心中也觉得晦气得很。但宁越那泫然欲泣的小脸往他面前这么一露,那失血后的苍白更使她显得肤白胜雪,楚楚可怜。
他本就完美无瑕的五官在烛光映照下更显明艳,整个人竟散发出一股雌雄莫辨的美。
宁王原就貌美绝伦,但因常年抱病之故,脸上总有一股子挥散不去的郁色。再加上他满面病容,平时蜡黄着一张脸,眼眶还总是乌青的,硬生生把十二分的美貌折损了好些。
可今晚,许是因为失了血气的关系,现在斜倚在榻上的宁王整个人都显得无比苍白而又脆弱,本身蜡黄的肤色反倒不那么显眼了。
这般孱弱的姿态,就连早就失去了男性功能的贺公公见了,也觉得自己心头不免有几分痒痒的。
宁越自然不会注意不到他那赤裸裸的猥琐视线,心下厌恶得厉害,到底还是拧起了眉。
为了遮掩这身白得透亮的肌肤,原主脸上身上长年涂满了药膏,为的就是让皮肤看起来发黄些。这特制的药膏防水防汗,平时很难卸除,但架不住她今天整个人在山坡上落叶堆里狠狠地滚上那么一遭啊!
所以,回营时,她脸上的药膏本就被蹭掉了不少。
等回了帐里,侍女为她拭去脸上的浮灰,她还没来得及涂上新的药膏呢,这一连串的太医啊公公啊……就像大闸蟹似地都冒出来了。
也就是因为她才穿来,对这个世界的形势还没有真实感。若是原主,只怕一开始就会宁可顶着一脸灰尘,也要拒绝侍女为她擦洗了。
反正原主是以性格霸道凶残出了名的,就算有些不合情理的要求,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这样想来……也难怪当时桃枝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些异样。想来是知晓真相的桃枝,难得见到她竟然会乖顺配合到这般田地,心里也觉得颇为诧异吧?
原主的处境确实艰难,要说举步为艰都不为过。她但凡一个不小心,露出丁点破绽便有可能引来灾祸。
宁越思及此,拧起的眉头硬生生挤出了川字,重重往后一靠,摆出了不悦的表情。
“贺公公。”宁越板着脸,十足是被宠坏了的傲慢贵族子弟模样,“若贺公公觉得确是本王的错,那么本王拼着这条腿不要了,也必是要去陛下面前叩头谢罪的!就有劳贺公公替本王带路吧!”
话是这么说,但宁越的屁股在软塌上坐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一点想要挪窝的意思都没有。